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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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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韓瑪離開時,格桑都無法控制住自己發出小犬一樣淒慘的哀鳴。它不得不期待著下一次再見到韓瑪的機會。於是在它的生活中,第一次出現了時間的概念,它可以準確地計算出兩個星期的時間。在每過兩周之後的某一天早晨,楊炎就發現格桑在犬房前坐臥不安地打轉,向別墅的大門焦急地張望。楊炎知道這天一定是星期天,是在郊區福利院工作的韓瑪來看格桑的日子。 格桑離開別墅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為作為一頭狗不應該具備這種精確的時間觀念。不知道為什麼,在格桑來到別墅三個月以後,韓瑪第一次連續三個星期沒有來看它。那額外多出來的一個星期因而顯得愈加漫長,它不止一次地將別人的腳步聲聽成是韓瑪,然後只能歇斯底里地吠叫著面對一次次的失望。這種失望滋生出一種無所顧忌的情緒,它感到自己的每一顆牙都因為長久沒有撕咬東西而發癢。將牙齒切進溫暖的肉體裡的強大渴望正在壓倒一切,成為目前格桑最迫切的需求。 那天黃昏,楊炎吃過晚飯後走到犬房前解開了狗鏈,牽著格桑離開院子。 一切都像往常一樣正常,一個成功的年輕企業家牽著自己的獒犬走出漂亮的別墅,沿著鋪設著花紋精美方磚的人行道向社區中央的廣場走去。到達廣場後,他們圍著廣場中間一片修剪得像鵝絨一樣整齊的草坪開始散步。一切都很正常,直到那頭身軀龐大的大丹犬不合時宜地出現。 格桑早就知道這頭大丹犬的存在,有時候格桑吠叫時,可以聽到從社區另一側傳來大丹犬應和的叫聲,那威嚇的叫聲更像是有人在用木棒敲擊裝滿水的鐵桶。 即使僅僅根據聲音判斷,格桑也知曉那是一頭大狗,至少那狗有一副粗得可怕的喉嚨。 不過今天楊炎牽著格桑剛剛走上草坪邊的甬道就遇見了這頭大丹狗,這是一頭全身點綴著黑白相間的斑點、耳朵高高豎起的大狗,牽著它的是一個肥胖的男人。 這是一頭被精心飼養的大型狗,也許是長腿長身的原因,比格桑還高半頭,遠遠地看上去,倒像是一件更適合出現在歐洲中世紀古堡裡的瓷器,精壯結實,油光發亮,趾高氣揚,它的身上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毛。 對於這些樣式各異的狗,格桑並沒有太多的興趣。它幾乎沒有正眼看它,儘管幾天來血管中也潛伏著某種要撲咬的渴望,但它並不想滋事。 遠遠地看到格桑,大丹犬一臉狐疑地放慢了腳步,眼角泛紅的三角形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格桑。隨著距離的接近,它抻緊了胖男人手中綴著銅釘的精美皮帶,似乎要衝過來。 大丹犬在此之前也與附近的一頭德國牧羊犬和一條良種都伯文犬發生過衝突,結果都是以它巨大身體優勢而取得絕對的勝利。 也許是某種炫耀般的心思在作怪,那肥壯的男人並沒有拉緊皮帶,甚至有意縱容,竟然松了松皮帶。 於是趁著錯肩而過的機會,宛如小馬般高大的大丹犬突然斜刺裡沖過來,狠狠咬向格桑的後腿。 儘管格桑並沒有做任何具體的防衛動作,但那只是藏獒這個犬種在高原上形成的一種處驚不亂的氣質而已。其實在接近大丹犬時它已經嗅到空氣中那種越來越濃的來自大丹犬的挑釁的氣味,而且隨著距離的接近,大丹犬竟然慢慢伸平了像棍子一樣光滑的尾巴——那是攻擊的前兆。一切都在格桑的意料之中,它及時地作出反應,但由於楊炎下意識地拽緊了格桑脖子上的鏈子,這多少阻礙了格桑的動作。儘管如此,格桑還是用右肩撞開了大丹犬的嘴。大丹犬的偷襲並沒有占到任何便宜。 其實大丹犬的體內也應該隱藏著藏獒的基因,成吉思汗的大軍掃蕩歐洲時,麾下的藏獒軍團也一同前往,所向披靡。蒙古大軍就這樣將優秀的犬種帶到了歐洲。大丹犬當然不會知道,它此時要襲擊的對手的體內竟然流淌著比自己的祖先更純正的血液。 那男人松脫了皮帶,這似乎是他一貫的伎倆——不小心鬆開了繩子。於是這不小心的結果是那頭都伯文被撕裂了漂亮的耳朵,而得過獎牌的德國牧羊犬永遠地失去奔跑的機能。 大丹犬笨重地撲了過來,這種氣勢足以使體形小的狗在第一次攻擊之後就表現得不知所措,失去以後的攻擊機會。 格桑將大丹犬的這種動作理解為它是在向楊炎攻擊,格桑只是輕輕地一扯,鏈子已經從楊炎的手中松脫。 第一次衝擊旗鼓相當,不過大丹犬還是占了體重上的優勢,格桑險些失去了重心。 格桑調整了作戰方式,在拉薩城裡的那些夜晚與野狗較量時積累的經驗告訴它不要過於急躁。在體重上它並不是大丹犬的對手。 於是當第二次交鋒開始大丹犬像一輛裝滿了貨物的卡車一樣沖過來時,格桑迅速地閃開了。大丹犬體重過大轉身太慢,格桑趁機撕開了它的肩膀上光滑的毛皮。那皮像紙一樣輕易地被撕破,似乎並不能與下面的肌肉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受了傷的大丹犬轉過身來,在傷痛的刺激下它瘋狂了,不管不顧地又一次沖了過來。但還是因為體重的原因,在格桑靈巧地閃開時它幾乎不能轉身。格桑這次沒有給它發動下一次攻擊的機會,在錯身的一刹那猛地叨住了它的脖子。巨大的慣性使格桑險些摔倒,但它終於站住了,上下頜強健的咬合肌發力,牙齒切斷了柔軟的皮下幾乎沒有什麼保護的血管。 大丹犬似乎還要掙扎,但它所剩的體力已經無法支撐自己巨大的體重,於是倒在地上,熱血從頸上巨大的傷口裡汩汩地流出。但格桑並沒有鬆開緊緊扣合在一起的利齒,因為無法見到韓瑪的孤獨感衍生出的憤怒終於得到了釋放的機會,它執拗地甩著頭顱,並不打算鬆開已經癱軟的大丹犬。於是足有八十公斤的大丹犬就這樣懸吊在格桑的口中。格桑根本聽不到楊炎高聲呵斥的喊聲,它微閉著眼睛享受著這久違的一切,努力想把這次打鬥想像成是在高原牧場上將偷襲羊群的狼擊敗時的重複,或者是拉薩之夜裡與那些野狗打鬥的一次再現。 社區裡散步的人都見到了這血光飛濺的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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