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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當格桑終於將大丹犬扔到地上時,它已經死得非常徹底了。格桑眯起蓬亂長毛下血紅的眼睛環顧了一圈周圍的人,肥壯的男人沒敢發出任何聲音。

  格桑頸上因為激動而聳起的長毛已經平復下來,它拖著嘩嘩作響的鐵鍊向別墅走去。

  楊炎在後面喊了兩聲,但格桑並沒有理睬。只是當他發出了一聲摔破玻璃般的叫聲時,格桑才駐足回頭,冷漠地看著楊炎,頸上長毛在一瞬間聳起。楊炎頓時噤聲不語,將那完成了一半的叫聲憋進了肚子裡。

  廣場上圍觀的人一陣哄然大笑,儘管他們已經看出格桑並不是那種馴服的狗。

  胖子似乎也從這令楊炎尷尬的笑聲中得到了一絲安慰,並沒有過去查看已經一命嗚呼的大丹犬,而是走近楊炎:「先生,你看怎麼辦?這可是純種大丹犬。」

  楊炎獨自一個人氣急敗壞地回到別墅時,格桑正趴在犬房前閉目養神,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楊炎小心翼翼地走向它時,還在擔心格桑是否依然沉浸在剛才激戰的興奮當中,但他看到格桑的目光卻表現得異乎尋常的平靜,並沒有順勢在他伸過去的手上再補上一口的想法。

  已經把淤積的怒火發洩出去的格桑對眼前的這個人沒有任何愛的情感。當它撲向大丹犬時,連它自己也不清楚是為了保護楊炎還是為了遣散胸中的怒氣。當然保衛主人是它不可更改的本能,但它無法去愛眼前的這個人。此時它更加地想念韓瑪了,那個用鋼鋸斷開它脖子上的鋼絲項圈的人。這樣想著,它感到自己的脖子有一點兒發癢。

  楊炎扣上了格桑脖子上的鐵鍊後恨恨地說:「好樣的,這次你讓我損失了兩萬塊錢。好吧,我會給你安排一個好地方的。」

  格桑幾乎無視楊炎的存在,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正是格桑這種態度令楊炎感到不滿,在眾人面前對他的命令不理不睬,而他又無能為力。他並不在乎損失的錢,但一頭過於獨立的狗卻是楊炎所不能容忍的。

  九 超市里的三頭狼犬

  氣味是格桑想像力的一部分。根據氣味格桑可以判斷出那是一個在櫃檯前短暫停留過的人,而且它還知道他是從窗子爬進來的,因為氣味裡混合著窗子上結積已久的灰塵的氣味。另外這個人顯然剛剛吸過煙。嗅源越來越明顯,像一條在它的面前逐漸寬廣的道路。格桑興奮起來,它追隨著浮動在空氣中的氣味小步跑著。格桑知道,他就在附近。

  格桑被牽進那家大型超市後面的院子時,迎接它的是三頭毛色精美的德國牧羊犬。光亮 的棕紅色皮毛,線條優美的弓形後腿——為了在牧羊犬大賽中獲獎不斷選育近親繁殖的結果,當然最終的目的是奔跑的需要。這是純種德國牧羊犬。

  這三頭被關在一個犬舍裡的德國牧羊犬在對這個陌生的闖入者短暫地一瞥之後,發出一連串屬於那種營養充足的狗才有的中氣十足的吠叫。

  格桑在被牽進另一個犬舍之前,有機會仔細地觀察這三頭狼犬。

  最先進入格桑視線的是那頭披覆著長毛,兩頰上的毛已經快要遮住了眼睛的成年雄犬,它狂亂地撲到犬舍的鐵絲網上,憤怒地吠叫著,嘴裡露出沒有一點損傷的雪白犬齒的同時吐著白色的唾液。也許放開它,毫無疑問它想要將這個陌生的大塊頭撕成碎片。格桑也驚訝于它的強壯,它甚至比格桑見過的最大的狼還要大很多,它是佐羅。另一頭體形相對較小的雄犬叫凱撒,它不過還是一頭少不更事的年輕的狗,因為無法控制自己的興奮,每叫上幾聲之後,就在籠子裡像陀螺一樣發了瘋似的轉圈。而那頭幾乎全身黑色的雌犬蘇蘇與其說是在吠叫,不如說是在敷衍了事地附和著它們。其實它已經被這頭沉默的巨獒吸引了。

  格桑知道佐羅才是自己真正的對手。它已經具備這樣的能力——在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之後迅速地判斷出自己潛在的敵人。

  晚上餵食時三個超市保安員犯了一個原則性的錯誤,他們打開了兩個犬舍的門。格桑的籠門是先打開的,它剛剛走出犬舍想要熟悉一下這個堆滿雜物的院子,德國牧羊犬的犬舍也打開了,佐羅沒有打任何招呼,撞開剛剛開啟的門,撲向格桑。

  格桑早有準備,即使並不是期待著這個時刻,它也清楚這種衝突是不可避免的。它毫無懼色地迎了上去。

  第一次衝擊簡單明瞭,格桑在佐羅呲牙咧嘴地沖到面前時,輕輕地閃開了。它並不急於迎擊,而是更想瞭解對手的實力。佐羅頗覺遺憾地滑了過去,格桑趁機向它毫無保護的後背咬去。儘管已經失去了重心,但佐羅卻靈敏地一個半轉身,以自己的頭阻斷了格桑已經咬下的利齒。格桑只咬到了它頭側的一縷長毛。

  又一次短暫而勢均力敵的廝咬。兩個保安面對著兩個撕扯在一起咆哮著的毛團無從下手,只能踏著撒了一地的狗食站到一邊大呼小叫。直到兩頭狗再次無功而返地分開時他們才小心地靠了過來,隔在它們中間,揚起手中的電棍。電棍前端劈劈啪啪地打出明亮的火花,格桑聞到一股比皮子燒焦還要噁心的氣味。格桑沒有再一次進攻的打算,它已經基本上摸清了佐羅的實力,而且儘管它第一次見到保安手中拿著的電棍,但它可以感受那種力量。那是一種某種東西燒著之後的火的氣息,人類是可以製造火的,那是力量的象徵。它沒有能力與那種力量對抗。

  但佐羅卻因為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而憤憤不平,在它準備再一次沖向格桑時,一根電棍按在它的脖子上。痛苦的咆哮似乎是來自佐羅的身體內部,它身上那種狂暴無比的氣勢頓時蕩然無存,哀叫著向犬舍裡跑去,目光中也失去了那種無所畏懼的光芒。

  格桑為自己的決定感到慶倖,保安手中的棍子是威力無比的武器,儘管不如槍那樣可以奪取生命,卻可以消解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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