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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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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是第一頭來到哈爾濱的藏獒吧?」背著巨大登山背包的楊炎問韓瑪。 「差不多真的是第一頭。」 他們避開了人群,從行李車出站口離開了車站。在旅客出站口,面對著羊群一樣擁擠在一起的人流,誰知道格桑會做出什麼來。 在火車上已經決定了格桑的去處。作為一頭精力充沛的大型犬,格桑需要足夠的活動空間。楊炎家帶著巨大草坪的別墅可以滿足這個條件。 八 韓瑪不在的日子 以後,格桑的生活中又出現了更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出現在大門外的自行車,第一輛公共汽車,第一架飛機。在格桑新的生活中,空氣裡彌漫著眾多複雜的氣味,需要它花費極大的精力去貯藏,去分析。也許這些都是它所不能理解的,它努力地將這一切與把它帶到別墅之後就很少露面,只有夜晚才開車駛進車庫的楊炎聯繫在一起。它試圖說服自己,現在楊炎就是主人,它必須遵從這個身上溢出酒味的男人的命令。 別墅裡一片鮮亮的草地著實讓剛剛經歷了一段身心疲憊旅行的格桑興奮了一陣兒。爪子剛一落在上面,它就感到一陣令它四腿痙攣的舒適,這畢竟是草地,是與行李車內灰塵覆蓋的橡膠地板和滾燙的水泥地截然不同的有生命的草地。 也許正因為格桑將注意力都集中在這片草地上,當然也可能是由於旅途的疲勞,楊炎給它換上新的項圈掛上鏈子時並沒有遇到預想中的麻煩。格桑就這樣住進了哈爾濱松花江邊一個高級住宅區的別墅裡。格桑精心地嗅聞著已經歸它所有的整體犬房,它聞到了另一頭狗遙遠的氣味。 這裡的一切都是讓它感到新奇的。橫亙在江上的大橋長久地吸引了格桑的視線,從火車上下來之後,它看到了在牧場也許一生也不會看到的很多偉大的事物。在來到別墅的第一天,當一輛火車呼嘯著遠遠地從橋上賓士而過時,它驚恐地沖著江面咆哮。火車格桑已經見過,但當它被送上行李車時火車已經安穩地停靠了,對於格桑那不過是一間裝滿了貨物的很長的房子而已。 格桑這幼稚的舉動引來了楊炎的嘲笑。但是只此而已,過了一個多小時當第二列火車以同樣的氣勢駛過時,已經臥在犬房前的格桑只是扭動了一下頭,此時,火車對於它已經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了。 「嘿,想不到你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還挺快。」楊炎望著已經佔據了新犬房的格桑自言自語。 但當黃昏來臨時,又一件令格桑始料不及的怪事發生了。一艘遊船鳴響了汽笛駛過江面。這不可以理解的陌生的狹長物件令格桑猛地彈起,緊張地注視著這艘舷上站著遊人的龐然大物滑過平靜的江面。以眼睛的餘光它已經發現楊炎又一次站在陽臺上,它終於克制住了那種本能——面對一切陌生的事物時表達好奇、恐懼、不知所措的唯一的方式,這次它沒有吠叫。它發現了火車與遊船間的某種聯繫,同樣的龐大,同樣的發出巨大的聲響。畢竟它在面對著比高原牧場時更複雜的一切,它要以自己的大腦進行必要的思考。 於是第一次見到輪船的格桑並沒有像所有的狗在面對陌生的東西那樣沒完沒了地吠叫,它一直注視著這艘輪船噴吐著黑煙消失在被夕陽染紅的江面上。對於格桑這是一種巨大的進步,及時地對外部世界的改變作出反應,並及時地適應,才能繼續生存下去。這也是為什麼藏獒可以在號稱世界第三極的雪域高原上生存下來,並沒有因為高寒缺氧的惡劣環境而退化,並成為高原牧場上不可或缺的一個品種的原因吧。 以後,格桑的生活中又出現了更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出現在大門外的自行車,第一輛公共汽車,第一架飛機。在格桑新的生活中,空氣裡彌漫著眾多複雜的氣味,需要它花費極大的精力去貯藏,去分析。也許這些都是它所不能理解的,它努力地將這一切與把它帶到別墅之後就很少露面,只有夜晚才會開車駛進車庫的楊炎聯繫在一起。它試圖說服自己,現在楊炎就是主人,它必須遵從這個身上溢出酒味的男人的命令。 但格桑無法讓自己承認這一切。 格桑無論如何無法使自己對楊炎產生足夠的敬畏,更不要說對韓瑪的那種愛了。這是無法言說的,格桑仍然在想著韓瑪,那個曾經為它調理傷口的青年。主人這個概念自從它離開草地已經變得異常遙遠,即使在牧場時,主人也是一個模糊的想法,它只是按照無數年來形成的本能兢兢業業地行使著自己作為一個高原牧犬的職能,對丹增它似乎並不是那樣需要。 一個星期以後,韓瑪仍然沒有出現。 別墅裡的格桑開始發出一種受到陣痛折磨般的號叫。現在的這種生活對於它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每天只是一動不動趴在裝著空調的犬房裡,望著偶爾從門外駛過的汽車發呆,晚上拖著脖子上的鐵鍊轉一轉,喝水,從每天清洗的食盆裡取食那種營養搭配精良的原裝進口顆粒犬糧。 楊炎偶爾會牽著格桑出去散步,不過那也不過是帶有某種炫耀色彩的象徵性的走動,根本無法滿足格桑需要的運動量。格桑無法控制自己的舉動——拖著沉重的鐵鍊騰起,撲擊並不存在的對手,於是犬房前那塊綠茵茵的草坪很快就支離破碎,如同烈馬踐踏過一樣,一片狼藉。 不過在與楊炎一起去散步時,格桑倒是驚奇地發現這個高級住宅區裡還有很多狗。它無法想像那些狗是怎樣長大的,有的在地上走動著看起來只是一個分不清頭腳的毛團,有的肥壯得可怕,身上的毛卻短得驚人。最讓格桑感興趣的是一頭沙皮狗,灰色沙皮狗的皮皺得厲害,它那佈滿皺紋的臉上似乎包含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憂愁。格桑儘管被楊炎緊緊地拽著還是努力地回頭,想要看清這只狗的眼睛究竟藏在哪一條縫隙裡。 正常的情況下,韓瑪兩周來看格桑一次。對於格桑來講,這一天像節日一樣隆重。在韓瑪距離別墅還有一二百米時,它就已經分辨出他的腳步聲,於是從犬房裡一躍而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別墅的大門。直到那裡露出韓瑪的身影,它才興奮地騰越著發出第一聲歡快的吠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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