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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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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進村口,寥寥還能見幾戶人家炊煙嫋嫋的景象。挨家挨戶的大多門都開著,雖然天熱,小孩子和狗卻依舊跑來竄去的笑著叫著熱鬧得歡。虞瑋韜放緩車速,輕聲問她:「要我陪你一起進去麼?」 安之搖頭,沒有說話。 車子在那個熟悉的位置停下,虞瑋韜目送安之下車,憶起第一次來這裡時,他也曾這樣目送一個人下車。 那個人就是他的母親。彼時他高考結束,原本想在國內就讀大學,卻因為父母鬧離婚的事,決定出國。因為父親的仕途不能被離婚所影響,而母親的家庭也不允許出現一個離婚的女兒,所以他們就這樣痛苦著僵持著,整整鬧了一個暑假也沒離成功婚。之前勉強維持的和睦假像,也因為離婚而變得無法掩飾,他那時候面對父母日復一日的重複爭執,只想快快離開這個烽火地。 出國的事辦得異常順利,趕在他出國前,有天母親突然帶他來到這裡。他起先並不知道,後來留坐在車裡遠遠望見門內母親與另一女人的爭執,他驚見那女人的模樣,才明白母親拉他過來的目的。憶起母親當時慘白著臉踉蹌著從那門裡出來的模樣,他知道今天的安之一定不會和母親一般結局。 就和這村裡的家家戶戶一樣,傍晚時分,小平房的門大咧咧敞著,安之邁步進去,就見院子右側水槽邊有個纖細的身影正忙著淘米。安之的腳步停在那裡,才想先這樣靜靜在一旁打量一番,淘米的人卻驀地關了水籠頭,抖著米篩轉過身來。 二十多年沒見,母親于安之就是一個影子,只有那麼一個身形感覺,早已模糊了五官,再如何回想都只是一張空白的臉。二十多年後,當兩個人這麼面對面重逢,安之的心裡卻沒有絲毫欣喜。 眼前的人比她更高些、瘦些,五官與她卻是出奇的相似,安之在心裡自嘲,怪不得奶奶這麼厭惡她,她與她真的長得太過相像了,奶奶看到她肯定就想起眼前的人,又如何會歡喜得起來? 雖然二十多年未見,但在對視的那一刹那,兩個人都已明白彼此的身份。方書衍手中的米篩摔落在地,許是因為太過意外,所以她臉色看起來竟比剛才還要蒼白,胸前起伏明顯,連呼吸都開始帶著點喘氣。她看著安之,眼裡滿是不敢置信:「你是……小米?」 從知道女兒要過來找她的那一分鐘起,她就一直激動著期盼著,她以為過了這些天,她可以稍微平靜些了,沒想到在看到的那一霎,還是洩露了所有心思。 「我姓甯,叫安之。」 9. 安之只待了大半小時就告辭了。方書衍送她出門,看著她坐上車,與車內的虞瑋韜遙遙頷首後,直到車子開出老遠,她才依依揮了揮手。 從始至終安之都沒有喚她一聲「媽媽」,誠如虞瑋韜所言,安之此行只是為了求證心中的疑問。可是她明知如此,還是本能的在心裡抱了些小小的奢望。 這一生,若說有虧欠,那麼她唯一虧欠的就是女兒了。她從沒想過女兒會原諒她,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然而面對安之那一句句的質問,她還是會覺得那些話像利刃一樣,在她心頭揮酒自如、削鐵如泥,痛得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沒留下來吃飯?」 她仔細看他,仿佛第一天認識他一般,細細打量他眉眼五官。 「怎麼了?」 她忽然笑了下,笑意未及眼底,又隱沒在她嘴角:「沒什麼。」 剛才她問母親為什麼從來不去看她,也從來沒有隻字片語寄給她時,母親用沉默代替回答,眼睛卻下意識地瞥向那個竹藤箱子。她跟著看過去,一開始只是覺得那箱子比印象中小了許多、陳舊許多,並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母親沉默了許久,她便四處打量一番。平房不大,也很簡單,幾乎沒怎麼裝修,但被打理得很乾淨。她左右看了個來回,再次將視線移到那個竹藤箱子時,才發現箱子左側破損的一角底下,露出一小片相框來。她幾乎條件反射地起身走近,一時摒息忐忑,就這麼一兩步的時間裡,她不是沒想過或許會看到自己年幼時的照片。然而一切不過她自作多情,那一小片相框裡出現的,卻是一張男人的臉。 照片很老舊,照片裡的年輕男人也不是她的父親,安之明明不認識照片中人,卻總覺得他很眼熟。等她從母親家裡出來,一眼看到車子裡的虞瑋韜,才猛然想起照片中的男人和虞瑋韜長得實在太過相像,尤其是那眉眼,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安之當時雖然年幼,記不清太多事,後來零星聽到的關於母親的種種流言也並不完整,但她在拼湊真相的過程中,確實從未將母親的「偷人」物件和大麥哥哥的父親聯繫在一起過! 或者說,她從未去細究過那個讓母親離婚並扔下她不管不顧二十多年的男人究竟是誰。她知道有這樣一個男人,但是這個男人是誰于她並無關係。在她固有的認知裡,這件事的關鍵始終是她的母親,至於是這個男人、或那個男人,又有什麼關係? 然而此刻當她將這一切聯繫在一起時,之前困惑在她心裡的種種疑問與不解豁然開朗。 虞瑋韜的忽冷忽熱,他不肯承認自己就是大麥哥哥,假裝生命中沒有出現過一個叫小米的女孩子,包括他甚少講自己的事,也不太喜歡聽她說太多小時候的事,一切的一切,她早已感覺到他心裡有個隱而不露的心結。她曾經以為那個心結是他的玻璃情結,後來感覺不是後,又找不到解疑點,就一直擱在心裡懸而未決。原來他深埋於心的那解不開的結,竟是他父親與她母親的這段過往麼? 車子轉出村口,直向鬧市區駛去。安之伸手打開車載音樂,直到混亂的思緒、緊繃的情緒在輕柔的音樂聲中漸漸放鬆下來,她才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半像傾訴半像閒聊,其實更多的卻是麻探:「我今天看到那個竹藤箱子了。小時候我覺得那個箱子好大,今天一看,忽然覺得怎麼變這麼小了?原來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你說是不是?」 她停在那,指尖跟著音樂在腿上輕輕壓著節拍,閉目抬頜,作微薰陶醉狀。一曲結束,她又不緊不慢的飄過來一句:「這麼多年,我對這個箱子印象的深刻竟遠遠超過母親,你說奇怪不奇怪?」 「安之……」 「我剛才問她,在與父親還維持著婚姻的狀態時,她是不是就已經有了別的男人,你猜她怎麼回答?」她手托著臉頰、胳膊支著窗,歪著腦袋看前方,眼角餘光卻緊鎖住他的一舉一動:「她說沒有,你說我應不應該相信?」 他握方向盤的手一緊,緘默。她繼續自言自語,好像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不知道:「要是上次過來沒有錯過,她又給我這樣一個答案,我想我肯定選擇不相信。」 就是這麼兩個月的時間,卻已經改變了太多東西。就像五歲那年的夏天,不過短短一個暑假,足夠讓她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們今天聊通宵好不好?」吃完飯,安之就纏著虞瑋韜聊天。什麼證明自己清白、什麼分手、什麼讓他好看,統統見鬼去吧,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通宵?虞瑋韜欣喜于安之突來的熱絡,頭卻隱隱犯疼:「熬夜對身體不好。」 「不管不管,我們今天從最基本的聊起,你先還是我先?」她體貼的倒了兩杯水,一人一杯分好。 「最基本的?」 「嗯,就比如你小時候的夢想是什麼,夢中情人又是什麼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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