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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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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係》第3章 大瑪麗夜總會·黃牛黨主席·血染的風采·穿長衫的杜林教授·回到五四·退出鬧劇·分明公報私仇·現在的女孩怎麼都這樣 大瑪麗夜總會今晚來了3位非同尋常的客人,兩位穿迷彩服戴鴨舌帽的青年,攙扶著一位雙腿截肢的壯漢。壯漢衣冠楚楚,戴著墨鏡,剃了個時髦的光頭,鐵青的頭皮上有滴滴汗珠。壯漢牛高馬大,把兩個攙扶他的小青年累得氣喘吁吁。 他們三人出現在大瑪麗的大堂,在大堂裡略站了一下,這一停留,把幾位美輪美奐的小姐嚇了一跳,以為是黑社會大佬要來收數,連忙報告領班。 領班是一位四川女子,年齡在30歲左右,打扮得既妖冶又莊重,風情萬種的樣子,她一出現,氣氛就完全不同,她輕盈地靠了上來:「老闆裡面請!」 他們三人便跟著領班往裡面走。 這三人正是鬼馬李、老四川和許楠生。許楠生一手導演的話劇,就這樣開台了。 許楠生是見過世面的,夜總會雖未正式進來過,但他對髮廊那一套十分熟悉,電視劇裡也有不少夜總會的場面,他都熟記在心。他交代過鬼馬李和老四川,讓他倆千萬別吭聲,一切都由他來應付。在夜總會裡,有錢能使鬼推磨,他不信邪。 為了這一次行動,許楠生在火車站旁白馬商場的服裝批發行,足足逛了幾個小時,最後花百把元給自己和鬼馬李各買了一套迷彩服,外送2頂迷彩鴨舌帽,他認為這樣才夠酷。老闆的保鏢嘛,夠酷夠型的。給老四川買了一套西裝,花75元,送了一條領帶。反正是在夜裡,也辨別不出質地,再廉價的東西,在這些地方批發零賣,全是名牌。又花2元錢,給老四川買了一副墨鏡。老四川本來就留著平頭,許楠生讓他全給剃光了,香港的黑社會頭目,大多是光頭。為了行動順利,許楠生下午還給大瑪麗打了個電話,訂了一個包廂。 小姐極為殷勤,領著他們穿過一個大廳,進入一條走廊。從堂皇富麗、燈光明亮的大堂走進一片黑暗之中。鬼馬李有些緊張,老四川卻一副悠然,反正沒有腿走路,讓他們倆抬著,便也沒有什麼感覺。許楠生報了包廂的號碼,小姐一路絮絮叨叨,問是不是第一次來,有沒有熟悉的小姐,老闆在哪裡發財,許楠生懶得回答。只是哼哼哈哈,他也無法回答。小姐無話,套近乎。許楠生便脫口而出:「黃牛黨,知道嗎?」 「知道知道,大哥真會開玩笑!」小姐媚聲媚氣。 「怕不怕黃牛黨?」許楠生變本加厲。 正說著,對面走過來一位身著西裝的客人,像是準備結帳走人。擦肩而過時,許楠生發覺那男人盯了他一眼,這男人有些眼熟,但他想不起是誰,在哪見過。很奇怪,見到這個人,許楠生有一種特殊的感覺。 小姐說,到了,把他們讓進一間包廂。 牆上掛著幾張歐洲古典裸女油畫,一看就知道是胡亂臨摹的東西,但依然令鬼馬李倍感新奇。他從貴州鄉下來廣州不到半年,從未來過這樣的地方。他倆一進包廂,迫不及待地把老四川扔進沙發裡,倆人已出了一身臭汗。領班小姐還在絮叨。許楠生想,得好好計畫一下,便讓領班小姐先出去。他把門關上。包廂裡冷氣很足。老四川蜷在沙發裡,冷得發抖。鬼馬李卻貪婪地呼吸著冷氣,把迷彩服整個兒翻到後背去,露出瘦古嶙峋的脊骨。 男DJ進來調試音響,把兩個調試好的麥克風擺在茶几上。服務小姐進來問:「要啤酒還是紅酒?」許楠生很氣派地說:「當然是啤酒,喜樂。」小姐搬來兩打喜樂啤酒,外帶一個果盤。 老四川在許楠生調教下,已經正襟危坐,一副大老闆的模樣,但他心裡還有些虛。他問許楠生:「等會兒小姐來,有什麼規矩麼?」 許楠生笑說:「有什麼規矩?你自己搞掂就行了,反正到時每人發100元小費,其他的你自己跟小姐談,我可不管。」 杜林從圖書館出來,懷裡抱著幾本書,他站在臺階上,迎風獨立,倒有幾分五四時期大知識份子的味道。他終日穿著青竹布做成的長衫,齊耳的茂密的長髮有些花白,整整齊齊地梳在腦後,他的臉瘦長,骨棱棱的,下巴有點翹,有些像普希金,一把山羊鬍子,也有些灰白,長長的飄逸著。除了上課,他不常出來走動。一旦他在校道上行走,上過他課的同學,全蜂擁而上,圍著他談各種問題。不認識他的同學,會遠遠的竊竊私語。熟悉的老師,會客氣地笑問:「杜林先生,好久不見,又到哪兒雲遊了?」他也客客氣氣地笑答:「在9樓上打坐發呆呢!」他至今獨身,28歲之前,在海南島兵團當知青,為了回城,不敢結婚,戀愛倒是談過幾場,但終未成功,不是女方的問題,就是他的問題。他是一心一意要回城,或做工人,或讀書,或失業,總之是要回城。廣州對他太重要了。他不隱瞞他這種理想,哪怕去城裡掃地,也非回城不可。所以,在兵團,他自然也就被當做落後分子,他自己也不求上進。父母都是中學教師,沒什麼背景。在兵團10年,但沒什麼進步,去時還是個伐木工人,到後來竟淪落為連隊的種菜工,終日掏大糞。他都認命了。伐了五六年木頭,睡窩棚睡出一身關節炎,身 子老弱病殘,從山上撤下來只有掏大糞合適他,也還算是連隊領導關照他了。 他對做什麼工種都不以為然。在他已經徹底絕望時。四人幫垮臺,恢復高考。這回他活轉來。他是最後一個知道高考消息的。他所在的種菜班,在離連部還有幾公里的峽谷河灘上,他是偶爾回連隊廁所掏大糞,從糞坑裡撈出一張報紙,是一個半月前的報紙,報紙頭版頭條就刊載著恢復高考的消息。他來不急沖洗那張報紙,便像捧著一尊神明一般,把報紙攤在一塊石板上,逐字逐句地閱讀起來,又耐心地等太陽把那報紙曬乾,小心地收起。他如今仍保存著那張救他一命、改變他前途的報紙。那張報紙就壓在他箱底,如今還隱約有著當年山中糞坑的氣味,可在杜林看來,那氣味是世上最可愛可親可敬的氣味。他反而感激起把他從山上調下來的連隊領導,否則,連從糞坑裡看到報紙的幸運也沒有。山上是幾個月沒有山下消息,更何況是報紙。粉碎四人幫的消息,他也是兩個月後才知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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