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歸去來兮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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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提包裡取出一本書,攤在桌上,慢慢啜一口咖啡,視線在書本和溜冰場之間來回移動。 時間一點點溜過,他身上掠過一陣寒意。是室內空調開得太低了,他對自己說,又連續喝兩大口咖啡。咖啡黑黑的,香氣濃郁中帶一絲苦味。心臟跳得比往昔猛烈,血流的速度也在加快,他反而覺得更冷了。 他不安地動了動身子,陽光從玻璃天頂直射下來,把他罩在裡面,四周全是耀眼的金黃色。想起那天在冰場,也是這束光,罩住的卻是他和她兩個。她像一隻美麗潔白的飛鳥,在光中穿梭。他追逐,靈魂也仿佛長出翅膀,內心深處充滿一種自己也不敢深究的情感--它,那麼神秘。 彭程用力搓了搓手臂,手上肌膚蒼白,毫無生氣。他難以置信地看了看,這是那雙強勁有力的手嗎?他閃過一絲驚疑,耳邊響起關小年的聲音。 "彭程啊,這段時間看你太壓抑。知道你現在最需要什麼嗎?是工作!走,明天就跟我去巧克力城,感受一下大夥的熱情。走吧,那裡陽光充足,香氣撲鼻,它將使你被消耗的生命得到補充。彭程,生命是你自己的,透支了要補充,不然,會日漸萎縮,喪失所有能力。" 壓抑?萎縮?那種悲天憫人的語氣使他煩躁。自從紐約回來,關小年像抓住他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柄,開口墮落,閉口壓抑,完全把他當成一個即將失足或已經失足的青年來教育指導。 關小年一廂情願地認為,要使彭程擺脫這種恍惚狀態,只有工作。 "再也不要悶在家裡,出去,趕快出去。"他見面催促,平時,一天兩個電話詢問,真正負責關心到極點。這個關小年。彭程對此又生氣又沒辦法。 手機響了。一定是他。 彭程無可奈何地將眼皮闔了闔,堅持不接聽。身邊的人來來往往,拿好奇的目光注視他。 "彭程,發昏啦?有電話不接?"一位聽他推銷過保險的中年女人,恰好經過,笑著提醒他。 他這才打開手機,極不耐煩地"喂"了一聲。 "你在哪裡?"關小年精力充沛的聲音傳來,背景十分嘈雜。 "我在醫院。"彭程回答得很乾脆。 "嗯,好,那邊情況怎麼樣?有沒有目標?" "正在尋找。"彭程把杯裡的咖啡一飲而盡,再次下意識看了看手錶,十點三十分。溜冰場擁擠起來,穿白衣服白冰鞋的女人很多,就是沒那個熟悉的身影。 關小年還在自說自話,彭程已被失望籠罩。他從坐位起身,把咖啡杯扔進垃圾桶,下樓,去游泳池。 這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今天,過了今天,他不可能再為一份虛無縹緲的感情天天跑紐約。他是一個男人,正像關小年所說,事業才剛起步,需要出去工作。 他走樓梯,一級一級往下走,溜冰場的歌聲隱約飄來,還是《愛情力量》。聽著,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情景,她經過他的身邊,眼波不經意一閃,像帶著很強的電荷,把他給擊中了。從此,他全身心都在捕捉這份神奇的令人目迷神移的美。哪怕一句話不說,哪怕眼睜睜看她從視野內消失,他的一天甚至一個星期都是充實而愉快的。這種秘而不宣的心靈之約只屬於他和她。他敢打賭,她傳遞給他的凝視不是隨便的無緣無故的,而是極富某種情意的目光。 游泳池裡浸泡著幾個白白胖胖的身體。沒有她!最後一線希望湮滅,彭程頓覺四周黯淡無光。 她走了,不會來了。他悵然若失地轉身,想起最後一次見她是在醫院,她--難道遭遇了什麼不幸?得了不治之症?美國經典電影《愛情故事》掠過腦海,想像中,他成了那位男生,天天陪伴在蒼白的病妻身旁,一往情深又淒涼無限。 走吧。臨出亞東健美中心,再回首,眼神中帶著告別,望了溜冰場一眼。 走回停車場,坐在車裡,很久,雙手扶著方向盤,一動不動。 就此與她失之交臂了。這麼美這麼溫柔性感的女人,卻無緣相識,空留一腔遺憾。遺憾,其實生命中有些遺憾也是美的。假如,和秦小春的關係在美琪戲院拉下帷幕,心中便永遠保留一個古典美人的倩影;再譬如,沒有和陸紅私奔,對陸紅會只有思念,而不是如今的咬牙切齒。和她呢?也許沒結果才是最好的結果。《紅樓夢》裡的林黛玉就不愛看萬物復蘇之景。因為,花開之前已預見瑟瑟秋寒,所以,看花開反徒增傷悲,還是不看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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