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_歸去來兮_學達書庫

二十一

　　"噢？"這倒有點出乎意料。家中有事？好事還是壞事？真是無巧不成書。從昨天到今天，似乎每個人的生命都在變動。彭程臨出門，狐疑地朝餐館瞟一眼，角落裡兩個服務員，正竊竊私語，神情惋惜中帶點幸災樂禍。

　　外面，接連響起一陣幹雷，雨始終沒落下。本來饑腸轆轆頭昏沉沉的彭程，出了酒家，一心惦記老莊，反倒忘記自身不適。家中有事？多年來，老莊以餐館當家，昨天酒酣之余，還曾借《西廂記》中詞曲，自嘲"胸中有副別才，眉下有雙別眼。"具有這樣一顆易感的心，和這樣一對能觀察的眼，哪怕終日坐守餐館，也能享受旅行之樂。有事？什麼事逼著他要離開餐館幾天？

　　他漫無目的地開車在路上閒蕩，大街小巷，一條又一條，不知開了多遠的路，也不關心到了哪裡。不知何時，夜幕已經降臨。不想再走了，找個旅館躺下吧。他精疲力竭地對自己說。

　　有東西刺痛了眼神經，一時困惑，直到一輛繪著裸體女人剪影的計程車，從身邊喧鬧而過，直到車前同時擁上兩個濃妝豔抹的女郎，他才發現，到了四十二街的性狂熱區。

　　四十二街，紐約臭名昭著的紅燈區。閃爍的紅燈，一串一串，旋轉著吸引來自各國的遊客。這裡遊人如織，他們好奇地東張西望，這個門出那個門進，興致高昂地觀看舞池花樣百出的性表演。

　　紅燈區，記得剛來紐約，陸紅就硬把他拽了過來。

　　"你進去看，我在門口等。"

　　陸紅表現得很大方，在德國就是。德國有些妓院上下三層樓：第一層黑人，第二層亞洲人，第三層白人。記得第一次走進紅燈區，是被陸紅和她的丈夫，那個大鬍子德國佬傑森教授鼓動的結果。傑森是心理學系教授，曾因在課堂涉及太多性心理，遭女學生控告。彭程後來常常想，陸紅的性開放，完全是傑森一手調教出來的。傑森常在週末帶陸紅逛紅燈區，去天體浴場，享受德國的裸體文化。他還專愛接受學生做自己的房客，並慫恿妻子調情。

　　"他是一個完全病態的男人。"陸紅有一次在他面前哭訴。是的，傑森的病態，很快連彭程都感覺到了。那次從紅燈區回來，他突然認真地對彭程說："程，人有三急，性是其中一急。你如果需要，紅可幫你解決。我保證不吃醋，因為我是研究性心理學的。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就是允許我在房裡，看著你們做，最好能讓我攝像。"他說完，果真把嬌豔美貌的陸紅推向他。彭程驚駭萬狀，推開陸紅，倉惶地逃走了。

　　那晚，他一夜無眠，渾身發高熱般忽冷忽熱，混亂的夢中全是女人的大腿和乳房。她們像一朵朵鮮花盛開面前，他的下身發起了抖，奇異地高聳起來。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感到那股迫在眉睫的渲泄感。從此，看陸紅的眼神就帶上曖昧的焦慮。陸紅也是，似乎比他更著急;抑或，她正配合傑森的心理測試，一次次大膽挑逗。

　　"程，吃過晚飯陪我出去散散步，可以嗎？"

　　"程，我忘記拿衣服了。"正在洗澡的她，會突然半裸著沖進客廳。

　　每當這時，彭程就拿聖經裡解夢如神的約瑟做榜樣。約瑟被帶往埃及，主人的妻子曾千方百計想勾引他。"來，和我同寢吧。"她抓住約瑟的衣服。約瑟掙脫了："不，你是我主人的妻子。我怎麼能做這樣的醜事，得罪上帝呢？"是的，約瑟知道主人妻不可欺，他彭程雖不信教，這點羞恥感還有。

　　就這樣，第一個學期，他用意志克服了誘惑。傑森看他失去利用價值，便急切地把房子出租給另一位學生。傑森沒料到的是，陸紅竟會對彭程假戲真做，深深地迷戀起來。

　　彭程搬走後，陸紅瞞著傑森，以學英語為藉口，頻繁出現在彭程的學生公寓裡。兩人若即若離，直到那次去天體浴場，才有實質性突破。

　　那是他第一次真切地面對一個成熟女人的裸體。多年後想起，仍呼吸急促，心跳不止。陸紅狂野地裸著身子，在沙灘和人群中奔跑，邊跑邊灑落一頭海水。她乳房的輪廓美極了，誘人地上下顫動。他雙腳打顫，細軟的沙灘仿佛鋪滿了釘子，每跨出一步，要化巨大努力。終於，他在陸紅極具色情和挑逗的跌倒動作中崩潰了。

　　"彭程，你來。"奔跑中的陸紅身子一個趔趄，跌在潮濕的海水中。她對他轉過身，滿臉緋紅，雙腿微微向著太陽張開。彭程只覺腦中轟地發出一聲巨響，再也顧不了那麼多，癲狂地撲過去，一把拽起她，幾乎狂奔著逃離浴場。

　　進旅館的刹那，他就迫不及待地佔有了她。

　　事後，約瑟的形象現顯天庭，他後悔自責得恨不能一頭撞死。難怪先哲要說，人類只要能忘記肉體，就是最輕鬆最幸福的人類。

　　忘記肉體？思想到此的彭程，被一股濃郁的香水味包圍，呼吸困難。他的車身已聚滿小姐，真見鬼，莫名其妙跑這裡來出神。

　　紅燈區，陸紅。一見紅燈就情不自禁想起陸紅。陸紅不是妓女，勝似妓女。天，不要再想她。彭程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疲勞，把車子開到附近一家旅館，癱倒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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