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歸去來兮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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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個晚上,窗外雷雨交加。燈光熄滅了,他躺在床上,像躺在波濤洶湧的海浪上:暈眩,噁心,想吐,腦中全是騷亂的不成形的幻覺。一會兒,感覺正和陸紅躺在去墨西哥海灣的遠輪上,頭頂海鷗陣陣,海浪拍擊暗礁。黑暗中,有股瘋狂的力在播弄他們的身體。他精疲力竭了,他的生命、旺盛的血氣、精液全在這癲狂中消耗乾淨。他喘息,唇幹舌燥。 "水,水。"他模糊地發出幾聲虛弱的呼喊,聲音落在旅館,很快被雨聲吞噬。雨下得更急、更大了。 世界正在消隱,只剩下一種聲音,如此單調,又如此喧鬧地折磨著人們的神經。彭程恍惚中看到了萊茵河,河水依然,甚至連那家福州餐館也是舊時模樣,老闆笑著走向他。 呵,水。潮濕的水霧從河面上彌漫過來。他貪婪地呼吸,身子越來越冷,越來越濕,突然,他嗅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驚恐地瞪大眼:"血……"他看到血從餐館老闆的嘴裡噴湧而出,那麼鮮豔、絢爛。他頭暈目眩,一頭栽進無盡的深淵裡。 "彭程,你醒醒。" 是誰在叫他?他茫然地朝發出聲音的方向張望,只見陸紅那對被淚水浸泡的眼,在霧中若隱若現。濃重的血腥味又來了,他痛苦地皺緊眉。 "彭程,你快醒醒。" 聽清了,是陸紅的哭訴聲:"彭程,我們走,永遠離開這裡。傑森他……他不是人,是他雇人打了你。彭程,你聽清了嗎?是傑森這個性變態者雇人打了你。我……我再也不能忍受他了。我們私奔,走得越遠越好。彭程,答應我,帶我走,帶我走。"陸紅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滲出,流進他唇裡。眼前那麼黑,那麼黑,他看不見她的臉。她在哪裡?他又在哪裡?他聽著自己的聲音,空洞地在天地回蕩,不禁打了個寒噤。 "陸紅--"他惶急地迸出一聲喊,恍惚中,抓住一隻強有力的手。那顆跋涉的心,這才像找到依靠,松了口氣。 不知又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看到坐在床邊的竟是關小年,驚愕地瞪大眼,說不出話來。 "你呀,倒真會選地方生病。"關小年曖昧地笑道,眼睛四周打轉,這旅館地處紅燈區附近,來此住宿的大都是嫖娼者。兩天前,他正在巧克力城辦講座,大談保險行業的遠大前景,突然接到旅館老闆電話,說彭程病倒了。 "快起來,男子漢大丈夫,一點點小傷,怎麼像娘們似地,躺在床上哼哼嘰嘰?"關小年可不管他剛從高燒中清醒,大聲嚷嚷,急躁地在床前走動。 "你……你……關小年?"彭程掙扎起身,腦子糊塗得厲害:"這,這又是什麼地方?"他頭一低,困惑地問。 "這是什麼地方?你還問我?"關小年笑問,走到窗口,一把拉開窗簾,推開窗櫺。霎時,汽車刺耳的噪音,司機粗俗的吆喝以及小姐們身上劣質的香粉氣,隨閃閃爍爍的紅燈一齊擁塞進屋。 彭程怔了怔,腦子急速轉動:紅燈,一串一串,在夜幕中閃爍,小姐們的裸體剪影,腳上蹬一雙高跟鞋。他怎麼會睡紅燈區附近?而且,偏偏讓關小年知道了。他這張喇叭嘴……這……這真是掉進黃河也洗不清的事。 關小年又是如何知道他在這裡的?他滿腹疑問,臉色白一陣紅一陣,眼神躲閃。 關小年斜睨他一眼,早猜透他的心思,道:"是旅館老闆打的電話,說只從你的皮夾子找到我的名片。你這小子,一天到晚帶著我的名片炫耀啥呢?你生病,媳婦不來,倒叫我來。"說罷,倒了杯水遞過去:"我打了很多次電話,你家裡沒人接。" 彭程聽了這話,無動於衷。關小年好奇地試探:"怎麼?小倆口鬧彆扭了?美人嘛,脾氣總要大一點。嗨,當初你回國相親,我怎麼勸你來著?我說,兩種女人娶不得:一是體弱多病者,二是自恃美貌者。你看我家那位,粗壯如牛,隨你怎麼折騰,想要她生病都難。"春風得意的關小年一提起夫人,渾身來了勁,喋喋不休,吵得彭程心煩意亂。 他喝了幾口水,鎮靜了些,問:"你--來了多久?" "老兄,我已在你床前守了整整一天了。"他豎起一根手指,大驚小怪道。 "一天?"彭程被嚇一大跳。難怪,天又黑了。這麼說,他在此躺了一天一夜?關小年可是個惜時如金的人。 他隨即滿懷歉意道:"真不好意思。都怪旅館老闆大驚小怪,其實睡兩天就沒事了。" "靠近紅燈區的店老闆都這樣,旅客稍有不適,就往性病那一方面尋思。你不知道,那老闆在電話裡急得跟猴似,直吵著要把你送醫院。我趕過來一看,不就感冒引起的發燒嘛,吃兩顆退燒藥就好了。是我喂你吃的藥,還記得嗎?"關小年一臉壞笑地盯著他,問:"老實交待,陸紅是誰?" "誰?"彭程心虛地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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