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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第七章

  彭程出了健美中心,駛向附近的聖彼得醫院。車子穿過幾條鬧市街,拐入一條幽深的林蔭道。道路兩邊栽種著桔黃色和粉紅色的百合花,它們沐浴陽光,在風裡扭動,那樣的鮮亮,生機勃勃。他的陰鬱漸漸被花香驅散了。

  路的盡頭,隱隱出現聖彼得醫院高大的身影:白色磚牆,白色護欄,靜穆,了無生氣。正是午飯時間,醫生和護士結伴而出,他們臉色蒼白,表情嚴峻,腳步在太陽下匆匆行走,思維仍停留在手術臺生與死掙扎的瞬間,偶爾低頭交流什麼,眼裡也是波瀾不驚的冷靜。

  看著這些白色的身影,突然有種身臨冥界的感覺。陽光、綠樹、鮮花,一切自然界美的、有生命力的東西,到了這裡,仿佛都被淒涼無奈的情緒浸透了,空氣裡浮蕩著某種叫人壓抑、窒息的氣氛。他輕易不敢上醫院,總覺得那個地方有個可怕的陷阱在威脅他,一旦進入,生存也便成了沒有生命的生存。

  怎麼跑這兒來了?他放慢車速,脖子僵硬地動了動,頭痛在加劇。就在那時,眼皮一跳,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影。她正開著車子從停車場出來。是她嗎?是她,烏黑的長髮,幾乎隨風飄出窗外。他的心又開始狂跳。為何沒去健美中心,反來到醫院?她的親屬病了?還是她自己?一連串疑問,如泡沫在腦海飛揚。他忘了來醫院找潛在客戶的目的,隨即掉轉車頭,尾隨而去。

  再次返回小徑,他靠在椅背上,任由車子飛馳。兩輛車,一前一後。她快,他加速;她慢,他減速,仿佛回到溜冰場。啊,短短一個晚上,似已跋涉千年。溜冰場一幕,想起已恍如隔世。她呢?還好嗎?

  車子駛出小徑,開往皇后區方向。誰都知道,紐約街道的擁擠和忙亂,使很多人捨棄小車,選擇坐地鐵。一出小路,便覺眼花繚亂,到處是車子,到處是紅紅綠綠的看板。

  午後的天氣也變了,高樓上空,烏雲正從四方聚攏。天空低垂,陰沉沉的,似一張灰色霧幕,吞噬了剛才的光輝燦爛。空氣逐漸變得陰晦悶人,沒有一絲風,樹上的枝條全都垂下來。

  彭程胸口悶死了,頭痛一陣接一陣。在寂靜無人的小路跟車容易,到大街,隨時有沖散的危險。他施展車技,一條街接著一條街,不知置身何地,心裡只有一個熱切的念頭,跟隨她,哪怕天涯海角。假如,沒有那場該詛咒的美人魚大遊行……

  這支遊行隊伍,仿佛從天而降,色彩豔麗,稀奇古怪,從街的一頭蛇蜒到另一頭。路被封鎖了,與之相連的道口,交通受阻,到處塞滿車和人。

  他和她的車前後緊挨,被堵在十字路口。很多荷槍實彈的員警在人群中穿梭,維持秩序。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她坐在車子裡,一副置身事外的無動於衷。那頭部,給他傳遞十分沉重和痛苦之感。

  她--難道出了什麼事?種種猜測縈繞腦際,直到一聲刺耳的響,才回過神。她的車子已得一空隙而去。很多人流湧過來,堵住了他。

  他頓足長歎,那根繃得緊緊的神經"啪"地斷了,一股肉體和精神上雙重的痛襲過來,與此同時,饑餓高高地昂起頭,提出抗議。

  彭程這才發覺不知不覺已到"莊子酒家"附近。松竹的靜逸超塵,使他紛亂的心漸漸寧靜,他信步進去,"關山難越"一句仍在,想起和老莊身心舒愜的暢談,嘴角情不自禁蕩起笑意。

  "老莊,我來了。"他嘴裡叫著,那份親切已像是多年的好朋友。他相信老莊看到他定會喜出望外。女人沒追到,陰差陽錯跑來討酒喝,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老莊,是我,彭程。"他站在王勃的"滕王閣序"前,又叫。

  "先生,你需要點什麼?"一位小姐過來。服務員也不是昨天那位不知牆上有字的小姐,櫃檯後,坐一個年輕後生。手捧茶杯的老莊不知身在何處。

  "請問,莊老闆在嗎?"

  "不在。"

  "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小姐大約十七八歲,回答得非常乾脆、不耐煩。

  "不知道?"彭程愕然,仔細盯了女孩一眼,眉眼與老莊有幾分相像。她--會不會是老莊的千金?這樣一想,故意沉下臉,道:"我是你老闆的朋友,有事要談。你這算什麼態度?如果服務員都像你這麼做,你們老闆還有生意啊?去,快把莊老闆叫來。"彭程一揮手,不容置疑道。

  "你--"女孩漲紅臉,一扭頭,跑櫃檯後面去了。坐那裡的男孩,二十歲左右,皺了皺眉,道:"莊老闆這兩天家中有事處理,不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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