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_歸去來兮_學達書庫

十四

　　"我建議你把"關山難越"幾句換成--"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老莊隨即領悟，替他回答。兩人相視，哈哈大笑。那天，老莊酒後一暢快，輕輕鬆松買下多種保險。

　　"今後啊，有什麼不暢快，就來莊子酒家，這裡的大門永遠是為你敞開的。"老莊戀戀不捨地把彭程送出門，外面已日落西山。

　　血紅的晚霞投射在彭程身上，大腦發熱發脹，腳輕飄飄的。很長一段時間，意識沉浸在與老莊結識的喜悅裡，直到搖搖晃晃把車開回T鎮，走進家門，看到秦小春，才猛然醒悟，錯失了她一再要他參與的電話會議。

　　MD，他--不也成MD了嗎？老莊大筆一揮，把掙扎多年的辛酸一筆勾銷。

　　早已習慣掙扎的彭程，對從天而降的好運難以置信。他的確去過莊子酒家，和一個叫莊海若的老闆簽下多種保險？他翻開公事包，取出老莊簽下的保單合同，看了又看，終於確信無疑，才發出一聲愉快的叫喊。心急切而快樂地跳動，血液在皮膚下洶湧流動，一種近五年來從未體驗過的輕鬆和熱情滲透全身。

　　他徑直走到視窗，對秦小春期待的目光視而不見。夜深了，草地上那棵松樹像一尊幽暗雄偉的雕像，靜靜地瞅著他，似在分享快樂。

　　他帶著點受寵若驚的激動，深吸口氣。溫暖濕潤的空氣裡有股淡淡的松香，隨松香而至的，還有一陣樹葉的窸窣聲，聲音模糊而悠揚，如音樂般溶入他熱烈的心弦。

　　整整五年，捲入事業和感情的雙重陷阱：茫然、空虛、焦躁，心中最神聖的東西死去了，不知道出路在哪裡。是她，有一頭烏黑長髮的女人，讓他枯寂的身心生出欲望。噢，她真是天使。假如沒有被那股神秘的激情驅逐，他不會積極地跑健美中心，自然也不會去"莊子酒家"。當初和陸紅在紐約這麼多年，無緣結識莊海若，她一出現，即改變整個世界。這一切好運，均由她而起。她--也許才是他尋尋覓覓的命運之神吧？

　　他仰起臉，凝望天空。高大茂密的楓樹上方，掛一輪圓月，月光皎潔，發出灼灼白光，直裸地罩住他。他張開雙臂，嘴裡噴一口酒氣，醉意朦朧，一切被月光的柔情所融化。只見她從樹梢後冉冉升起，圓潤的身體籠一層白紗，忽隱忽現。

　　他夢遊般走出後陽臺門。門外，草地鬆軟，柔和晶瑩的露珠溫柔地親吻著腳跟，身體中最隱密的部分被敞開了。

　　她就在那棵幽暗的松樹下，白衣翩翩。他喘息著，感覺自己已失去形狀，追隨她輕盈地舞動起來。

　　他擁住她。冰場上，兩人像進行一場無聲的較量，之間總有那麼一小段距離。現在，距離被他用寬闊的胸膛堵住。擁住的瞬間，只想給她一個撕心裂肺的熱吻，以此釋放如火如荼的欲望，以此確定她不是幻覺、不是影子。

　　沒想到她如此柔弱。她的身體太輕，簡直像一片羽毛。他胸口倏地一痛：這輩子丟失的東西太多，不能再讓懷裡的她飛走。他內心充斥起一股酸楚之情，閉上眼睛，將嘴唇湊過去。他吻她，越來越深情，越來越溫柔。她的熱情漸漸被喚醒，嘴裡不斷發出模糊的囈語。

　　她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她是誰？那時，一滴、兩滴鹹鹹的淚水從她臉頰上滑落，融進兩張熱吻的唇裡。他一怔，猝然睜開眼，視線內，她嘴唇上的玫瑰色在夜中擴散，色彩強烈。

　　是小春！月光在她身上閃耀，如一道道細碎的白銀，晃得他頭昏眼花。

　　"彭程，我等了你一個晚上。"

　　第五章

　　當彭程深更半夜醉醺醺地回到家，對她視而不見，秦小春沒有發怒，而是率先打開陽臺門，走了出去。夜涼了，露水打濕了雙腳。從屋內投射出來的燈光清晰地勾勒出她單薄的身子。她走著走著，停住腳步，低下頭，出神地盯著自身的影子。她脖子修長，雙腳纖細，它們毫無顧忌地裸露在夜空中。哦，她的生命不會比露水更脆弱了。她的胸脯激動地起伏著，眼裡像有無數顆星星在閃耀。

　　是的，她等了他整整一個晚上。因為今天實在是個特殊的日子。她用雙手捧住發燙的臉頰，耳畔仍回蕩關小年的叫嚷："什麼？彭程還沒到家？他不知道今晚有電話會議？他不知道今晚的會議將介紹彭翼？這個彭翼啊，非等閒之輩，可以說是我們人壽華裔市場的奇跡。"

　　回想到此，她無聲地笑了。彭翼，"恒太"華裔人壽市場升起的一顆新星，短短一年，勇於迎接公司高標準挑戰，創下多項佳績。她不光順利晉升市場經理，還榮獲公司的優秀成就獎。她--該把關小年的話轉告給彭程聽嗎？是的，是時候了。彭翼是誰，應該由她來親自介紹。這個特殊的夜晚，她要和他一起慶祝彭翼的新生。

　　她的心怦怦跳動幾下，猶豫之際，彭程融著月光出來了。只見他臉上掛一副沉迷的表情，穿過種在園子裡的一排百合花，來到她正佇立的楓樹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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