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歸去來兮 | 上頁 下頁 |
|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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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準備採取一些行動的時候,手被人抓住。冰場樂曲隨即換了支蘇格蘭里爾舞曲《魔鬼之夢》。身邊多出一支隊伍,約十多個人,每人奇裝異服,或妝飾成妖魔鬼怪,或騎士美人。他們手聯著手,圍成一個大圓圈,在熱情似火的音樂中又是跺腳,又是歡笑,跳得猛烈而盡情。彭程使勁眨了眨眼,一掉頭,與她對視。她正竭力躲閃被抓住的危險,看他不知所措的呆樣,不由露齒一笑。 "今天是萬聖節嗎?"彭程脫口問,音樂和歡笑早把他的聲音淹沒。她被人群沖散了。 萬聖節?萬聖節在十一月底。想起自己的問話,彭程啞然失笑,幸好她沒聽見。這其實是一支由健美中心成立的"冰上小丑教練團"。成員從十六歲到七十歲,自願報名,無任何報酬。他看到過這則廣告,當時覺得別出心裁,沒料這支義務教練團這麼快就成立了。彭程的手被一女巫緊緊捏牢,身不由己跟她旋轉。 《魔鬼之夢》舞曲結束,彩裝教練們各自尋找目標,傳授溜冰竅門。抓住彭程的女巫發覺他技術嫺熟,立刻做出上當受騙的滑稽模樣,手一松,讓毫無準備的他摔個四腳朝天。兩個小女孩從他身邊飄然而過,"噗"地掩嘴一笑。他也笑了,手撐住冰面,正準備起身,一低頭,驚覺自己竟還穿著西裝。 簡直昏頭了,怪不得老見人拿異樣目光瞧他,怪不得她要笑他。誰西裝革履腳踩溜冰鞋的?他在她面前可出夠了洋相。他的臉一陣發燒,趕緊倒退進觀眾席。 他脫下溜冰鞋,默默坐了會,從公事包裡取出一本書。眼睛盯著書,一個字沒看進去。視線內盡是一雙雙穿冰鞋的腳,它們敏捷地移動,如行雲流水。他很輕易地從人群中找到了她。 她的身邊出現一位"騎士"教練,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麼,又一位"騎士"出現,後來,"魔鬼"也加進去,一齊圍著她,教她旋轉跳。她先推辭,接著半是無奈地接受建議。她雪白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在空中飛旋,越轉越快,彭程出神地盯著,漸漸,那團眩目的白化作了雪地裡的陸紅。 "彭程,等我死後,給我舉行一個雪葬,好嗎?" "為什麼想起雪葬?" "還有什麼比雪更純淨的?我身上污點太多。上帝造了我的身體,卻沒把心給我。所以,我總管不住自己,總是出軌,總是傷害別人。只有面對雪,我發熱充血的大腦和四肢才真正安寧。彭程,如果你真希望我這輩子只屬於你一個人,那麼,我們在這山上用雪築一座房子,叫她"凝情屋",好嗎?" "凝情屋?我們之間還需要凝情屋?"彭程著魔般大笑,笑著笑著,撲過去,抱住她,兩人順斜坡滑了下去。 "你不是要雪葬嗎?來,我陪你。"他喘息著在她耳邊說。陸紅尖笑,身上滿是晶瑩的雪。他們用身體做滑雪板,飛速向下滾動。 "凝情屋,凝情屋。"雪花逼住他的呼吸。雪山在視線內散發逼人的白光。他發現了一條更陡更險的長坡,從那裡望去,是一望無盡的山峰和森林。雪落下去寂靜無聲,人呢?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哎,彭程,原來你坐在這裡發呆啊?"葉蘭和她的大女兒姍姍來遲,一眼瞧見彭程,趕緊滑過來招呼。彭程臉色蒼白,對她的問話置若罔聞。 "假如生命就在這一刻靜止,該多美啊。"他見陸紅俯下身,凝望山谷下麵,說:"彭程,剛才我已從你的眼裡讀到死亡。" 彭程抬起頭,眼裡盛滿恐懼。 "死亡?"他渾身冷颼颼的。冰場上的人語聲和滑動聲聽來那麼遙遠。他怔怔望著葉蘭,一時想不起她是誰。冰場上令他魂縈夢繞的女人,也影影綽綽。 他怎麼又想起陸紅?這次,沒對自己發火,心裡莫名地被一股不祥的預感攫住:難道她還在紐約?難道她--出事了? 第四章 彭程晉升市場經理的業績中,有一筆大生意來自"莊子酒家"的老闆莊海若。 那天他從亞東健美中心出來,一路被有關陸紅可能出事的預感折磨得心神不寧。當時已過午飯時間,他也不覺得餓,徑直把車驅到法拉盛。車子經過卡列其大道,記起這裡有家脫衣舞廳。他初來紐約,硬被陸紅拽進去過一次。那時只需花六元錢,即可買一聽啤酒,欣賞勁歌熱舞。脫衣舞女中有白人、黑人、南美人,惟獨沒有亞裔。記得陸紅還跟他開玩笑道,哪天她走投無路了,就去跳脫衣舞,讓這舞廳來個亞非拉美舞女大聯合。 彭程在舞廳前稍作停頓。只見門面依舊,仍用幾根霓虹燈管勾勒出一性感女郎。女郎的面孔不斷更新,姿態永遠只有一種:玉體橫陳。 現在是白天,門內靜悄悄的,只有玻璃櫥窗裡的女郎在眨著一對魅惑的眼。彭程似聽到一陣陣驚心動魄的音樂。音樂聲中,舞女們個個光著上身,全身閃耀一片眩目的光。陸紅對此職業可謂情有獨鍾,每晚在男人面前暴露大腿和乳房,是她最感愜意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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