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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那團光把任一師的臉也映得一片慘綠,但手鐲仍舊靜靜地臥在絲絨墊子上。世界上的玉鐲極其相似的數不勝數,在目前流水線作業的情況下,很多東西出廠時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標籤不同而已。

  我只是憑感覺判斷,它就是照片上那只碧血靈環。

  司徒開曾經說過,玉鐲製成初期是沒有靈魂的,當它吸收了第一代主人的精、氣、神、血之後,一旦玉鐲內部自然產生了血絲紅棉,便有了玉器獨特的生命思想。在某些特殊的時刻,玉器的思想會跟獨特的人有所溝通。用科學儀器來鑒定玉器的價值或許有失誤的時候,但用第六感來「識玉」卻永不會錯。

  玉鐲上的血絲已經不見了,只有通體的綠色,與綠光融為一體。

  「沈先生,我需要你的説明,當然,你能夠得到巨大的回報,大得難以想像——」他凝視著我,眼底的火苗燃燒得越來越旺。

  「什麼幫助?什麼回報?」我努力保持鎮定,絕不盲動。

  「呵呵,果然是快人快語,佩服。」他收回已經通體碧綠的雙手,在同樣碧綠的臉上摩挲著。

  除了鐲子之外,另外的三件法器,黃金短劍、黑色面具、埃及古書都很正常,絲毫沒有發出亮光。既然它們能夠與碧血靈環擺在一起,必定也是稀世之寶,只是沒有在市面古玩圖冊上流通而已。

  我很懷疑,只要方星到了這裡,憑她的職業習慣,弄不好會把四件法器一起帶走,只給任一師留下那些空櫃子。

  說到底,我對方星的瞭解還是不夠深,很難控制大家合作的走向,所以始終沒有放心地向她透露所有的秘密。

  展示櫃裡的綠光也在逐漸減弱,直到絲毫不剩。

  我無法分清剛才的過程,到底是任一師在吸收手鐲裡的能量,還是他在向手鐲貫注能量,總之是個非常奇妙的過程。由這一點,我可以想像到「碧血靈環」具有某種神秘的力量。

  「我要的幫助,就是你永遠保持足夠的沉默;至於回報,是在我成功之後才可以談及的,但不會是普通的黃金、珠寶、現鈔,而是你想像不到的東西。」他恢復了正常,眼神中的傲氣又慢慢凸顯出來。

  我淡淡地笑了:「回報倒是不必,做為醫生,替病人保守秘密是最基本的醫德。」

  他要我保持沉默,也許就是替黑暗中那個奇怪脈搏的孕婦掩飾秘密。在沒有充分證據、沒有十足必要的情況下,我絕不會向別人吐露這一點。

  任一師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臉上居然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那就好了,沈先生,相信我們能有個良好的合作過程。在現階段,你有任何金錢方面的要求都可以向我提,龍爺的財富其實遠遠高於外界的臆度想像百倍。」

  這樣的空頭許諾對於守財奴來說,不啻於玉綸天音,但我早就對金錢數字免疫了,只是微笑著說了聲:「多謝。」

  在這次對話過程中,我發現了隱藏在暗處的至少九個監控探頭,均勻地分佈在四面的牆上。當然,如果任一師對這個「青龍白虎龜蛇大陣」足夠重視的話,不排除他還另外設置了更高明的防衛手段。

  二十一世紀的高科技競爭日新月異,新的監控技術和設備層出不窮,即使是這一方面的專家,也隨時都會被後來者超越。

  我再次被蒙住了眼睛,身體開始緩緩下墜。這一次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盡可能地探索情況,所以我緊閉著嘴,調勻呼吸,在腦海裡描畫著一幅虛擬的路線圖。

  電梯的下墜告一段落,然後便是坐下後的橫向移動。最大的可能,我們是在一輛輕便的鋼纜懸掛艙裡,因為我聽不到有車輪碾過軌道接茬的「哢嗒」聲。

  這種感覺,像極了以前去港島山頂公園坐纜車時的情況,只不過是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又一次,我聽到了地鐵經過時的呼嘯聲、風鑽的巨大噪音。

  港島的地下工程很大一部分是由英國人設計建造的,錯綜複雜之極,而且有非常多的隱蔽工程到目前為止仍舊不為人知。目前我跟任一師通過的這條隧道,極有可能是借用了以前的某個通道,加以休整固化而成。

  我一直在考慮這樣的辦法:「假如能確定隧道的經過路線,直接從相鄰的地下通道穿孔過來,逆向進入老龍的莊園,應該比正面硬闖更容易成功。」可惜,我看不到四周的真實情況,只能憑感覺,大略記下行動方向。

  「沈先生,我覺得你有些奇怪——」任一師的語氣帶著困惑。

  我挺了挺胸,讓自己坐得舒服一點。

  「有的醫生,僅僅來過一次,說什麼也不敢下來第二次了。甚至其中兩位元發生了精神錯亂的情況,被診斷為間歇性神經病,送入了精神病院。你跟他們完全不同,永遠鎮定自如,好像沒什麼能嚇倒你、難倒你似的,而且你的武功也很不錯,不知道是師承哪一派的?」

  我能感覺到,任一師的右手緩緩伸過來,食指指尖對準了我的左側太陽穴,在還有兩寸距離時停在半空裡。

  「謝謝,我只是個與世無爭的醫生,談不到什麼嚇倒不嚇倒的。武功師承,恕我不能透露,抱歉。」我的右小臂已經慢慢繃緊,隨時可以一氣呵成地射出飛刀,但太陽穴是人體最薄弱的部位,以他的武功,只要動起手來,瞬間便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其實在老龍的地盤上,任一師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我,一進入莊園就可以做到了,不必等到進入地下後再親自動手,這是唯一能令我保持冷靜的理由。

  「沈先生,龍爺不止一次親口說過,你是個難得的人才,希望我們能夠長久合作下去。不過,人與人的交往,只有在開誠佈公的基礎上才能繼續,所以我希望你心裡不要有其它不合實際的想法,否則吃虧的只是自己。幫我,你沒有任何損失;不幫我反而害我,那麼,呵呵呵呵……」

  他冷笑起來,手指慢慢縮了回去,那種陰森森的威脅口吻讓我渾身豎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懷疑在老龍、任一師、豔妾孕婦的背後,藏著某個巨大的陰謀,但這些牽扯到國家前途、未來民生的東西,實在不是一個人、幾個人就能阻止得了的。個人的力量再強大,也必定是極其有限,即便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也只能創造個人的歷史,而不可能左右一個時代的格局走向。

  「任先生,你太多慮了,我只是醫生。」我低下頭,情緒有些低沉。

  一室不掃,何以掃天下?

  我連自己父母失蹤的事都追查不清,又怎麼可能改變社會大局?無論從人、財、勢的任一方面看,老龍都是港島首屈一指的高手,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鼎立抗衡的。

  第02章 毀諾者死

  老龍,無異于華人世界裡的這一代江湖盟主。

  在關伯記憶裡,從前的江湖生活是多姿多彩的,可以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大方方去妓院找女人,然後為朋友赴湯蹈火、兩肋插刀。總結起來,他在江湖的日子,就是「快意恩仇」四個大字,歸隱之後,那時候的人和事,隨時都可能在記憶裡鮮活起來,值得他口沫橫飛地興奮半天,連幹三大碗白酒。

  過去畢竟只是過去,二十一世紀的江湖,少了刀光劍影、腥風血雨的廝殺,卻多了一團和氣後面掩蓋著的勾心鬥角、偷天換日。從前的「單挑」變成了目前殺人不見血的詭戰,而且越來越多的人會死於茫然不覺的暗殺之中,到了陰曹地府、九泉之下都不知道殺自己的是誰。

  難怪關伯時常感歎:「世道變嘍,江湖也變嘍!」

  「到了。」任一師笑起來,移動的感覺倏然停止,沉思中的我猝不及防,雙手一按,握住了微微有些發涼的座椅扶手。

  四周仍舊是花香四溢,不過這一次,空氣中多了讓人怦然心動的法國香水味,並且是二零零七年當季的昂貴新品。

  毫無疑問,老龍對這位豔妾非常看重,否則也不至於在黑暗中噴這麼多香水。

  「沈先生,請認真替夫人診斷,她的脾氣變得非常古怪,或許你可以試著寬慰她幾句。你是神醫,一句話抵過我們很多句。」任一師的話越來越謙遜,這也驗證了一點,他是個精神被高度壓抑的人,人前唯唯諾諾當牛做馬,只有在獨處時才會趾高氣揚。

  這種人物,在現實世界裡比比皆是,一旦上位,立刻小人得志、不可一世。

  我默默地點點頭,香水味聞得多了,嗅覺漸漸失靈。

  一陣風吹過,那個女人又輕盈地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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