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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我假裝打了個重重的哈欠,明明白白地提醒對方「我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梁舉沉默了,聽筒裡傳出他急促的呼吸聲,如同一隻被激怒了的美洲氣蛙,龐大的肚子隨時都會炸裂開來。

  「咕咚咕咚」,他好像在喝什麼東西。我很擔心癲狂狀態下,他又會像上次一樣把手邊的福馬林藥水隨口喝下去,鬧出連續七八次洗胃的笑話。

  「梁醫生,你還好嗎?」我試探著問,一隻手握著話筒,另一隻手取出夾在書裡的照片,皺著眉審視著。玉鐲裡那些繚繞分佈的血絲,看上去像一座回環相連、綿綿不絕的迷宮通道。

  我突然有了靈感:「如果把實物置於幾百倍的放大鏡下,是否會有不同的發現?」其實不必動用觀測細菌專用的高倍顯微鏡,僅僅是二百倍的放大效果,就足以將手鐲上的秘密一覽無遺,不過那必須是實物才行,一張圖片即使再生動一千倍,也只是死板的圖片,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貓有九條命,對嗎?」梁舉的聲音低沉下來,平添了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他平日就是一個動輒大呼小叫、作驚人之舉的怪人,所以,中醫大的學生們都把他叫做「短路教授」,對他毫無尊敬之意。我現在只是基於同行的禮貌,才在這裡勉強繼續與他通話。十胞胎的孕婦,即使把孩子順利地生產下來,只怕也不容易百分之百地成活。

  「對。」我把照片翻過來,凝視著父親筆下那幾行楷書。

  「審判日必將到來?難道那就是地球人類的末日?」我猜不透父親把這些句子寫在照片背面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碧血靈環」跟「審判日」有某種關聯?

  「沈南,你沒在認真聽我說話?為什麼每個人都不相信我?」梁舉頹然長歎,又是一陣響亮的喝水聲。

  他直呼我的名字,這是第一次,原先的稱呼一直是「沈老弟」。

  我又打了一次哈欠,準備結束這次通話:「梁醫生,十胞胎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他驟然尖叫起來:「十胞胎?不不不,你理解錯了,是十條命,一個人具有十根脈搏——你聽懂了嗎?十根脈搏,每一根的跳躍頻率都不相同。原來你們都理解錯了,絕對不是十胞胎,而是十、條、命……」

  我猛然驚覺:「十根脈搏?」

  他沉默了幾秒鐘,似乎在整理思路,再次開口時,已經平靜了許多:「沈南,我也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今晚,我替她把脈至少超過一百次,並且帶她去了中心放射室,連做了四次彩色透視。我生怕自己弄錯了,再搞得整個大學裡譁然一片。聽著,我是神經質的工作狂,但不是瘋子,一直都在用傳統手段與科學儀器,對她進行檢測,最終結果——她肚子裡只有一個成形的胎兒,受孕時間為三個月零六天。」

  我冷靜地聽著,中醫大的光學儀器來自德國,是去年剛剛升級換代完畢的,誤差容錯率小於十萬分之一。

  「我的把脈問診水準,是大學裡最高明的,這一點連幾位校長都不得不承認,這一次,我探測到她有十根脈搏,千真萬確,甚至連左右腕脈、腳脈、頸後脈動點和心房監測等等所有的手段都用過了,只差沒有把她的肚子劃開來檢查。或許我『十條命』的說法並不嚴謹,但你能告訴我,該如何描述這件事嗎?我知道,神話傳說中貓有九條命,至少要殺死九次,才會徹底毀滅。難道她肚子裡懷著的竟然是只貓靈?」

  梁舉的聲音越來越沮喪,最後變成了喃喃的自言自語。

  一個孕婦的脈象竟然顯示有十根脈搏,這一點即使從理論上說都不可能存在,根本無法解釋。人體內更不可能孕育貓靈,聽完梁舉的最後一句,我只覺得自己背後陣陣發冷,渾身汗毛都緩緩倒豎起來。

  異術界有句行話:夜不可語鬼神。

  白天是屬於人類頻繁活動的世界,到了夜晚,一旦失去了光明,無邊無際的黑夜裡,到底掩蓋著什麼,誰也說不清楚。

  某位靈異大師曾說過一段最經典的警世名言:上天用黑夜來遮擋人類的視線,就是要給另外的地球生靈以透風活動的機會,所以,天黑時,聰明人最好乖乖閉眼,不要試圖去探索黑暗之中的世界。

  人類的思想有「知」與「不知」的邊界,也可以看作是上天的故意安排。

  我覺得房間裡有些氣悶,起身打開老式木窗,透些新鮮空氣進來。遠處,竟然真的有叫春的貓,在一聲接一聲地淒慘怪叫著,似乎是在應和梁舉的話。

  「沈老弟,能不能請你現在就過來?我覺得整幢綠樓裡到處都鬼影憧憧,她肚子裡懷著的一定是妖怪,而且是世間最兇惡的幽靈。求求你……求求你……」這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像個走投無路的女人一樣無助地哀哭著。

  腕表顯示,已經是淩晨四點多鐘,再有一個小時就該天亮了。

  就算我立即趕過去,費時半小時多,又能幫上他什麼?既然膽戰心驚到這個地步,不如直接撥打報警電話,向員警求救好了。

  我想梁舉不是老糊塗了就是嚇糊塗了,竟然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

  「梁醫生,別再疑神疑鬼了,或許只是心理作用而已,不必害怕。天馬上就要亮了,我保證上班前就去你那裡,明天見,好不好?」

  梁舉失望地連聲歎氣,就在此時,說不清是聽筒裡還是窗外,陡然響起一聲幽長的貓叫聲,像是一個懷春的古典女子正在哀怨地哭訴。

  我握著聽筒的手猛的顫了一下,貓叫春歷來是生活中最難聽的「四大聲音」之首,其它動靜無可比擬。

  望望窗外,只有梔子花在夜風裡搖曳著,萬籟俱寂。受梁舉的聲音感染,像我這樣並不膽小的人,都感到四周陰風陣陣,真看不出,他還有講恐怖故事的天分。

  「那好,只能明天見了……」電話斷了,一陣「嘀嘀」的占線忙音傳過來。

  我掛了電話,才發現手心裡竟然滲出了一層冷汗。在此前我的接診經歷中,曾有三十幾次為雙胞胎媽媽把脈的個案,脈象跟單個胎兒的媽媽截然不同。

  「十根脈搏,根根不同,到底梁舉遇到的會是什麼人?」

  電話裡他一開始慌亂激動,到後來頹喪疲憊,其實真正的情況反倒並沒介紹太多。我只大概明白,有個孕婦今晚請他把脈,然後出現了異樣的狀況。其間,他動用了放射室的儀器,自己也忙碌著無數次把脈——「這能說明什麼?一個奇怪的孕婦而已。」

  如果梁舉是個嚴謹認真的普通人,或許我接到這種古怪電話後,會立刻前往,但他平素的行為實在讓人好笑,就像那個「狼來了」的故事中說的,大呼小叫一百次之後,很難讓人繼續相信他的第一百零一次謊報軍情。

  我沖了一杯黑咖啡,重新回到桌前,驀的記起了常春藤咖啡廳裡被射殺的那名「假孕婦」。

  真是巧得很,我跟梁舉分別遇到了一件與孕婦有關的事,不知道他的病人到底是何來歷?沉吟了一會兒,我決定打電話過去,再詳細詢問一下。

  梁舉的電話一直都在占線,我連續撥了四次,都無法接入,聽筒裡一直都在「嘀嘀、嘀嘀」響著。

  「難道這老頭子嚇破了膽,又在向誰求救?」我疑惑地放下了電話。

  「一個人同時顯示十根脈搏?到底預示著什麼?」我找不到答案,在書房裡來回踱了幾圈,其間又撥了幾次梁舉的電話,但一直無法撥通。

  「這老頭子究竟在搞什麼?就算實驗室的電話是大學統一買單,也不必抱著話筒不放手吧?」對於一個他這樣的怪人,沒有人能猜得出下一步他會做出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徹底放棄了打電話的念頭,在轉椅上閉目思索著達措靈童來訪的每一個細節,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

  關伯安睡了一夜,精神好了很多,我再問他昨晚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基本上一問三不知,連自己洗蘋果、倒水的事都記不得了。

  「小哥,我老了,卻沒糊塗,別問來問去地考察我了!」問到最後,關伯有點惱火,低頭忙碌,看都不看我一眼。

  只要他身體上沒受損傷,我也沒必要追根究底下去。相信達措的催眠術要比普通心理醫師的手段高明幾十倍,不會令被催眠的人留下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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