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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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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春秋,阿月一直守在籬笆牆的那一邊,從春守到夏,從夏守到秋……月缺月又圓,花開花又落。阿月沒有守到他夢想中的那一天。他的病情非但不見好轉,反而一天比一天加重,體力好像是流水一般漸漸消失,四肢開始出現畸變。但卻堅持著每天都走出來,隔著籬笆看艾西瓦婭和棄兒。堅強地擠出所有的笑容。 細心的艾西瓦婭看到了籬笆那邊的變化。阿月在戶外的時間越來越短,那些青菜也因為缺水而蔫頭耷腦。她問阿月怎麼了?是不是病了?阿月總是笑笑說,我很好。 1945年9月13日,農曆乙酉年八月初八。夜,月上中天。 阿月躺在床上,他的皮膚已經沒有感覺,不知道冷熱,也不知道痛癢。那是一種讓人絕望的感受。一束月光透過小窗照進來,剛好落在阿月的枕邊。枕邊,一束野草,翠葉黃花,嬌豔欲滴。有淚水從阿月的眼中溢出。阿月用盡氣力在唱那首神秘的長歌。 歌聲飄蕩。 那歌聲讓艾西瓦婭心中惶然。那歌聲並不是第一次從阿月口中唱出,但這一次似乎和任何一次都不相同。歌聲時斷時續,時強時弱。浸透著無盡的思念、迷茫、掙扎、絕望…… 棄兒躺在艾西瓦婭身邊,撲閃的小眼:「阿媽,阿爸怎麼了?」 艾西瓦婭驀然坐起,披衣下床:「棄兒乖,自己睡覺,阿媽去看看阿爸。」 棄兒赤條條地鑽出被窩:「我也要去看阿爸!」 艾西瓦婭二話沒說,拉起棄兒來到院子裡。 月光下,一道籬笆牆橫在兩座茅屋之間。 艾西瓦婭雙手撕扯著,直到籬笆牆出現一個缺口。 阿月的歌聲越來越弱,一直弱到沒有任何聲音。 艾西瓦婭撞開了阿月的門。 阿月躺在床上,已經氣絕身亡。 艾西瓦婭看到床邊散落的幾朵黃花—那是劇毒的斷腸草。艾西瓦婭沉默良久,沒有哭,甚至沒有流淚。只是默默地撿拾那些散落的黃色花朵—阿月採集了太多的斷腸草,那些花兒足以毒死一頭牛。 「阿媽,阿爸怎麼了?」棄兒問。 艾西瓦婭撫摸著棄兒的頭:「阿爸睡著了,我們也去睡。」說完拉起棄兒的手走回自己的茅草屋。 第二天早晨,棄兒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到艾西瓦婭。「阿媽!」棄兒喊叫,卻無人應答。棄兒起身跑到院子裡,扶著小雞雞撒尿。然後大聲喊:「阿媽!」還是沒有人答應。棄兒大著膽子鑽過籬笆牆的缺口。 阿月的草屋裡,艾西瓦婭和阿月並排躺在床上,蓋著被子。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地碼放在床腳。 茅草屋前,一座新墳。阿月和艾西瓦婭就地合葬在山坡上。 出殯那天,棄兒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唱那首神秘的長歌。 「六十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阿爸阿媽死後,我被人領下山,在教會的資助下上了學堂。慢慢地學會了說漢話。但是,自始到終我卻一直不懂阿媽教我的那首長歌。雖然我能從頭到尾地唱下來,也能感受到它的悲傷與快樂,只是我從來不知道歌詞是什麼意思,不知道這歌和我的身世有什麼關係。所以,我一直在唱,一直在等,等能聽懂這首歌的人……從我七歲那年算起,我整整等了一個甲子,直到去年,才有人對我說—我能聽懂你的歌。這個人,他說他叫夏青。於是,我完完整整地唱給他聽,他錄了音。他說他要慢慢地翻譯,等翻譯完就來找我,對我說歌裡的事情。可是,一年了,一年多了,他卻一直沒有回來。你們說,他死了,是真的嗎?」怪歌何用混濁的眼睛看著沈默。 「您能再為我唱一遍嗎?我是夏青老師的學生,我能為你破譯這首歌。」沈默看著怪歌何滄桑的臉。 「唱就唱吧,我已經年近古稀,沒幾年好活了。年輕人,只要你能翻譯,我給你唱一百遍都沒問題。」怪歌何感歎道。 夏曉薇拿出手機,準備錄音。 怪歌何穩了穩心神,亮開歌喉。 「…… 賈亞希瑪的淚水滴進恒河流走了。 賈亞希瑪的歎息隨著風聲飄散了。 諸神啊,請見證賈亞希瑪今日的誓言— 山再高,高不過雙腳; 水再長,長不過雙槳。 不管山有多高, 不管水有多長, 我定要將佛眼迎回故鄉……」 神秘的長歌講述的是賈亞希瑪和佛眼之間的淵源,這是一個近乎湮滅的奇跡,這是一段過於離奇的故事,這是一個若隱若現的歷史符號…… 1753年8月13日,在宮裡雁的城堡裡,賈亞希瑪見到了雍容華貴的囊占夫人和美麗可人的疆提小姐。囊占夫人在聽了賈亞希瑪的故事之後,決意要幫賈亞希瑪,答應勸說大土司宮裡雁歸還佛眼。賈亞希瑪如釋重負般的離開城堡,一心一意地等待著囊占夫人的消息。不久,囊占夫人也設法讓賈亞希瑪以調香師的名義隨時出入土司城堡。 不料想幾個月之後,緬甸局勢大亂。一場征服與被征服的戰爭一打就是五年,而且越來越慘烈。 1758年3月8日,臘戍之戰。在與翁藉牙殊死對決中。罕底莽和宮裡雁節節敗退。兩天兩夜的激戰之後,木邦失陷,罕底莽戰死。宮裡雁帶桂家男婦共計二千餘人落荒而逃。 就在1758年3月10日那天晚上,疆提乘亂跑到賈亞希瑪的住處,對賈亞希瑪說:「你想得到那顆鑽石嗎?如果你想,現在就有一個機會。就看你有沒有膽量了!」 「什麼機會?」賈亞希瑪木木地看著突然而至的疆提。 「挾持我!用我來和我父親交換—換回你的佛眼!」 「為什麼幫我?為什麼背叛你的父親!」 「不是幫你,是幫我們桂家部族。對我父親,不是背叛,是拯救!自從我父親得了那顆不祥的鑽石,我們桂家部族就陷入無邊的災難之中。我的母親,準確地說是我的繼母,她多次勸說我父親放棄那顆鑽石。可我父親很固執……這樣說,你明白了嗎?你想方設法得到的那顆鑽石,對我們來說不是財富,是災難!你明白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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