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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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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灰伴著歌聲起伏翻飛,寂寞得讓人心痛。 怪歌何在流淚。 沈默三人在怪歌何身後站住,沉默不語。 歌聲突然停住。「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來這裡?」怪歌何的腦後仿佛長著眼睛。 「聽歌。」沈默從喉嚨裡擠出兩個音節。 「這首歌我唱了幾十年,從童年唱到老。我的父母說,總會有人聽懂的,於是,我就一直在等,等能聽懂這首歌的人。」怪歌何的聲音從骨子裡透著淒涼。 「你等到了嗎?」沈默問。 「去年的這個日子,有一個人來了,又走了。幾十年的光陰裡,他是唯一一個聽懂這首歌的人。他說過會來接我,但是,我再也沒有見到他。」怪歌何幽然說道。 「他是誰?」沈默的聲音聽起來好似來自一塊石頭。 「夏青,他說他叫夏青。」怪歌何又燒了一疊黃紙。 猶如晴天霹靂!夏曉薇上齒緊咬下唇,面色慘白。沈默也同樣幾乎不能自持,身體居然在打晃,他強迫自己穩住心神,但是聲音卻在顫抖:「我……是夏……青的學……生,是第……二個能聽……懂這首歌的人。」 怪歌何霍然站起,轉身。沈默夏曉薇們第一次看到怪歌何的臉—那是一張溝壑縱橫寂寞荒涼的臉,瘦長、微黃而略呈病態,仿佛是長期的肝炎患者,髭須灰白暗淡無光。唯一的靈動之處就是那雙眼睛—那是一雙讓人過目難忘的眼睛,深邃、執著,而且箭一般的銳利。 夏曉薇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毫無緣由,找不到源頭。 「可是,我不想再相信任何人。」怪歌何的語氣是一種超越滄桑之後的平淡。 「給我一次機會,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沈默已經讓自己平靜下來。 「憑什麼?」 「因為你一直在等,等能聽懂這首歌的人。而我,正是你要等的人。」 「不!你不是。夏青才是,他說過,他會回來的。他說過,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就會把歌裡的故事講給我聽。」 「我就是他的替身。我來了,他就來了。他是我的老師,是我的……父親!他死了,被壞人殺死的。所以,我來了—替他來的。」沈默感覺自己會在一瞬間爆炸。 夏曉薇再也支撐不住,放聲大哭,摧肝裂膽一般。 林濤扶住夏曉薇。 怪歌何看著夏曉薇問沈默:「她是誰?」 「夏青教授的女兒。」沈默仿佛正在窒息。 怪歌何雙手蒙面,良久,放下手說:「我先告訴你我的故事,故事得從1938年說起,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記憶。那一年,有一個叫李畋的人從貴陽來到石門檻,他和高志華牧師以及我的父母,共同見證了一個部族的消亡……」 1938年4月5日,月光下,阿月奔跑的身影。 這是一座童山,就是一隻兔子跑過也會看得很清晰,而阿月可比一隻兔子大多了。 禿頂黑獐的匪徒們呼號著。 阿月沒命似的奔跑,他想跑得更快一些,更遠一些。他跑的越快越遠,李畋先生就越安全。 「砰!砰!」兩聲槍響。 子彈在阿月身邊呼嘯而過—禿頂黑獐交代過,只要活教授,不要死李畋。活的能換槍,死的不值錢。 禿頂黑獐手中舉著一個望遠鏡—邊老四送的稀罕玩意兒。視場中,醜陋的阿月在狂奔。禿頂黑獐罵道:「奶奶的,是那個臭麻風!都給老子撤回來!」 呼嘯的匪徒們放棄了對阿月的追趕—阿月對他們沒有任何意義。 阿月停下來,看著退去的匪徒,心裡在祈禱著:「主保佑李先生平安,阿門。」除此之外,阿月想不到別的辦法可以幫助李畋,他已經盡了全力。 阿月的麻風病不僅救了他自己,也救了艾西瓦婭和那個孩子—因為他們是麻風病人的老婆孩子,土匪們誰也不願意招惹麻風病。而渡邊一郎那幫日本浪人雖然是為佛眼而來,卻對阿月和艾西瓦婭的身世一無所知,他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李畋身上。 對門坡上,阿月的草房和它的主人們就這樣奇跡般的逃過了一場劫難。 阿月和艾西瓦婭以及那個孩子—阿月給他取名叫棄兒,在石門檻教會的資助下,過起了離群索居的日子。 阿月除了侍弄那點菜地,就是隔著那道籬笆看著艾西瓦婭和棄兒,傻傻地笑。在阿月的注視下,棄兒一天天長大。 第二年秋天的一個早晨,阿月在給青菜澆水。 棄兒突然隔著籬笆叫道:「阿爸!」稚嫩的聲音傳過籬笆。 阿月一愣,以為聽錯了。 「阿爸!」棄兒又叫。 艾西瓦婭抱著棄兒,在笑。 阿月隨手丟下澆水的家什,飛奔到籬笆邊:「棄兒!棄兒!叫阿爸!叫阿爸!叫啊……」 「阿爸!」棄兒再叫。 阿月喜極而泣,轉身跑到自己的菜園,選擇了一株長得最好的番茄連根拔起,高舉著跑回來,隔著籬笆遞過去…… 「阿月……」艾西瓦婭輕喚。 「嗯?」阿月隔著籬笆看艾西瓦婭。 「阿月,你要教他說苗話。棄兒長大了是要出去的,他要會說苗話才能和人交流……」艾西瓦婭說道。 「嗯,嗯!」阿月似乎除了點頭已經想不到其他的表達方式。 從棄兒會說話開始,艾西瓦婭便開始教他唱一首歌,一首很長很長的歌,一首她自己也不懂的歌。幾乎每一個夜晚,空曠的山野中都會有歌聲回蕩,傳得很遠。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棄兒轉眼就長到了七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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