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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五


  「讓我過來,是為了做你的保鏢?」黃海有些失落。他原以為自己會唱主角,不濟也是個重要的配角。沒想祝童只需要利用他公安部經濟犯罪調查局處長的身份,與廟裡的一尊神也差不了多少。

  祝童知道黃海的感受,笑道:「我研究過許天繼的經手的幾個案件,其中兩個很有意思。前年夏天,一對年輕的情侶週末去酒店開房,在『那個』的過程中女孩子因為刺激過度產生昏厥。按照民間的說法,應該叫胯下風。按照西醫的說法,那是因為奮亢激烈,引致心臟不勝負荷,又或是腦溢血,而突然的昏厥或死亡。麻煩的是,女方不只是昏厥。據男方說,他們在一起時,女方出現這樣的情況並不罕見,以前休息一會兒就會緩過來。因為這個原因,男方當時並沒有在意,而是在一旁睡著了。直到早晨醒來,才發現女方已經死了。

  「有意思的是,男方去年被法院按照過失殺人罪判了七年有期徒刑,並處二十八萬民事賠償。如今雙方都在上訴。法院判決的依據就是許天繼出具的一份法醫鑒定報告。那份報告認為,女方頸部有於痕,應該是男方在某種情況下掐住女方的脖子,導致女方窒息而死。我這裡有另一份調查報告。女孩子的父親是當地的成功人士,擁有數百萬資產的企業家。而男方家裡卻是很普通的工薪族。女孩子家長原本並不同意他們交往,曾經揚言要讓男孩在牢裡呆一輩子。許天繼出具法醫報告前曾三次與女孩子的律師即父親一起吃飯,事實上,那份鑒定報告更傾向與故意殺人。法官判男孩子過失殺人,已經算是很有良心了。在許天繼眼裡,為了能得到一筆髒錢,一個年輕人的生命和前途根本就沒什麼價值。

  「另一個是場車禍,死的是個孩子,許天繼做出的法醫鑒定認為,那孩子有先天性心臟病,車禍只是誘因。他是個……畜生!」

  「你準備怎麼辦?」黃海問。他知道祝童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

  「我並不想替天行道。」煙霧散開,露出一張平靜的面孔。似乎「替天行道」四個字根本就不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許天繼的反應不外兩種,一是低頭認輸;二是狗急跳牆,為了保護自己採取什麼極端行為。黃警官,你想過沒有,如果出現那樣的情況,很可能引發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讓許天繼消失很簡單,那不是我需要的,葉兒承受不起局面失控引發的後續效應。」

  黃海被祝童對葉兒的深情與無微不至的呵護深深感動,沉吟片刻,還是說:「那一套已經過時了,現在有法律,有司法機關,任何人都沒權利替天行道。」

  「法律?黃警官,法律能判他幾年?三年,還是五年?因為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承受不該承受的冤屈,不知道有多少家庭破產。以許天繼在本地的人脈,即使判了,也不會在裡面呆多久。他是法醫,搞個保外就醫之類的理由很簡單。況且,我不認為他會被判刑。司法鑒定有法律的嚴肅性,也有學術的不確定性。許天繼的本事,很可能把把這些東西弄成一場專業論辯。你認為,他的教授頭銜是白給的嗎?」

  「李先生,你不能做傻事。」黃海坐直身體,盯視著祝童。

  「別擔心,我這雙手只因為救人而染上鮮血,從來沒有殺過人。」祝童把雙手舉到胸前;「武漢距上海一千多公里,沒有人在背後操作,許天繼不可能去上海出具那份報告。我在想,那個給許天繼錢的人會是誰呢?不徹底擊垮許天繼,那個人還會在背後搗鬼。黃警官,請你在我可能失控的時候提醒我:你沒權利替天行道。」

  十、武昌魚(下)

  黃海早想到將要的面對的不只是許天繼,而是他多年經營的一個龐大的利益網。

  要命的是,這個利益網不只是在某個高校或學術圈子內,還蔓延到本地司法體系內。

  祝童少有如此開誠佈公的時候,這些話在暗示:你可以做看客。

  「謝謝你的信任。」黃海伸出手。

  「不客氣。」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從相遇到如今,兩人的關係一直在敷衍、猜忌與提防中徘徊;這一刻,一種近乎純淨的男人之間的理解與友誼終於被提煉出來。

  「我不會讓你為難。」祝童說。

  黃海點點頭,又搖搖頭,打了個電話,給另一位元朋友。

  七點五十五分,祝童沒有接到舒院長的電話,他站起身整整衣領:「該我們出場了。」

  「你的司機呢。」從客房到東湖賓館的富麗堂皇的中餐館有一段距離要走,黃海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景,為了使自己放鬆,隨口問。

  「他去看朋友。」祝童也隨口回答,不過又接了一句;「我的朋友。」

  黃海又開始擔心了,祝童的朋友,不就是那些江湖漢子嗎?

  許天繼頭頂微凸,稀疏的頭髮被梳理得分外別致。他五十歲左右年紀,衣著時尚外表整潔,因為已經知道了祝童的來意,舒院長簡單的介紹過後,他那雙幽深的眼睛就一直在祝童和黃海身上打轉。

  從這雙眼睛裡,祝童看出了戒備,也看出了些許自傲,就是沒看出恐懼和妥協。

  舒院長微微搖頭,意思是自己沒能說動許天繼。

  「所謂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許老師的風采,令學生心馳神往啊。」祝童選擇在許天繼對面坐下,他並沒有介紹黃海;「此次來武漢,想請許老師本著科學負責的態度,收回一份鑒定報告。」

  「剛才舒院長介紹了兩位的來意,我知道你是『神醫李想』。可是,法醫學是科學,是西醫的一個分支。如果李先生對我的那份鑒定報告有什麼異議的,可以找別的專家重新鑒定。讓我收回鑒定報告,不可能。」開宗明義,許天繼斷然拒絕祝童的要求。

  「許老師是科學家,大家知道。我沒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想請許老師本著科學負責的態度,重新考慮一下,那份鑒定報告有無瑕疵。」

  「小的瑕疵也許有,但對結果夠不成重大影響,我對我得出的結論很有信心。」許天繼很有信心的樣子。

  包房裡已經羅列好一桌豐盛的酒席,看樣子,碗筷都沒動過;酒剛開封,祝童拿過酒瓶倒上兩杯。一杯遞給舒院長,一杯敬拿在手裡,說:「舒老,學生敬您一杯。」

  這是個信號,祝童暗示舒院長可以離開了,介紹人的任務已經完成,沒必要留在這裡。

  舒院長喝下酒,擔憂的看一眼許天繼,微歎一聲:「天繼,院裡還事,我先走了。你陪李先生……」

  「哪有這個道理?「許天繼也站起來,拿起手包;「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也有事。」

  「許老師,您真的要走嗎?」祝童拿出一張照片扔到今天的主菜,那盤清蒸武昌魚上。

  照片上,一位幾乎半裸的妙齡女郎正倚在一個健壯的懷抱裡,手裡拿著話筒,看背景,應該是在KTV的包房裡。妙齡女郎肌膚賽雪,眉眼間春情蕩漾,偏偏又是個真正的美女。

  許天繼一把抓起照片,兩眼冒出狼一樣的凶光。

  祝童示意黃海送舒院長離開,門被輕輕關上,房間裡只剩祝童和許天繼。

  「您是法醫,應該能看得出這張照片的真偽。也一定能分辨出,它是從一份視頻上挑選的片段。寶馬香車,嬌妻如畫,您不覺得滑稽嗎?許老師,恕我直言,您夫人的生活實在是太精彩了。而您,為了滿足她的需要,還在外面冒著巨大的風險拼命掙錢。」

  祝童選擇的出擊點頗具震撼力,許天繼一時昏了頭腦,雙眼變得赤紅,用沙啞的嗓音問:「你怎麼得到的?」

  「時間是在一周前,那一天您在學校開會,接著和朋友吃飯,晚上十一點才回家。地點嗎……漢口有一家酒吧,您夫人不是第一次去哪裡消費。據說,禿頂的人大多性欲旺盛,我覺得,您並不能讓您的夫人滿足。許老師的生活,哈哈,真有意思啊。」

  「你在羞辱我。」

  「豈敢。」祝童冷冷的看著許天繼;「羞辱你的是你自己,換句話說,你是自取其辱。」

  「這裡是武漢,不是上海。」

  「長江從這裡流過,所以才會有武漢三鎮。可是,它直到上海才匯入大海。」

  「你在跟蹤我!調查我!為了一份鑒定報告?」

  「我如果否認就太虛偽了。不錯,就是為了那份鑒定報告。你應該知道,『神醫李想』也是那個事件的當事人,我的辦公室在『東海騎士』上。當時,我正在陪兩位尊貴的客人夜遊浦江。您在那份報告上簽下自己的大名的時候,想沒想到會有什麼後果?有道是,錢能通神。你和我都不信神,但是有錢確實能做很多事。過去的兩周,有二十個人圍著你奔忙,他們是為了掙錢。我嗎,只是想知道您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許天繼第一感覺是,自己得罪了一個有錢人。並且,這個人的錢比他要多很多。

  他一時有點氣餒,祝童請的介紹人書舒院長,證明人家交往的物件也要比自己高出一個層次。

  很快他就想到了委託人,那應該也是個有錢人。自己也許錯了,不該貿然牽扯到兩個有錢人的遊戲之中。

  「我只是出具了一份法醫報告,據我所知,上海警方並沒有採用我的報告。」

  「所以啊,我的要求並不高,撤回您的鑒定報告。」

  「不可能。」

  「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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