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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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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正逢浴佛節,印釋空在蓮台寺高搭法台大辦法事。中午,從西邊來了位農夫,徑直走進蓮台寺;也不上香也不拜佛,就那麼走到蓮台寺大殿的蓮臺上,放聲痛哭,邊哭邊捶胸頓足。農夫怒駡自己是不孝、不忠、不義、無恥之徒。浴佛節那天是佛祖的生日,印釋空領一群大小和尚在大殿上做佛事,有人在面前大哭總不好不理會,就問那人為什麼痛哭。 「農夫道:『癡生苟活三十六載,終日勞作卻家貧如洗,竟無一物以供奉父母,是為不孝。眼見國家將亡,無能為國出力,是為不忠。天下妖魔橫行蠱惑眾生,自己也學著只為自身不顧親朋,是為不義。如此這般,不是無恥之徒是什麼?』說道這裡,農夫嚎啕大哭語不成聲。 「印釋空不再理會農夫;高聲念起佛經開解,大殿內的眾僧人、信徒同時念經慶祝佛祖的誕辰日,聲震寰宇歡聲雷動;農夫漸漸止住悲聲,拿出兩根黑色鐵棒在大殿上研磨起來。奇怪的是,小小的鐵棒在大殿的石板上研磨,卻發出很大的響聲。印釋空受不得那淒厲的聲音,不悅的問農夫為什麼磨鐵棒。 「農夫說:『這兩枚鐵針他已經磨了三十年,六歲時有人說,只要能把它們磨成針,就能得到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印釋空仔細看看那兩枚鐵針,笑道:『施主被騙了,這兩枚鐵棒是凡鐵,就是磨成針值不了多少錢;如何能得到榮華富貴?』 「農夫這才收起鐵針,很認真的對印釋空道:『兩枚鐵針是不值幾個錢,那個人說,只要它們能穿過一樣東西,馬上就會成為價值連城的寶貝。』印釋空起了貪心,問:『穿過什麼東西?』 「農夫指著蓮臺上供奉的玉淨瓶說;『佛眼。』原來,蓮台寺之所以那麼有名,是因為寺內供奉有兩枚來自西域的寶貝:佛眼舍利。農夫如此說,印釋空馬上惱了,說農夫是褻瀆佛祖,要下阿鼻地獄,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農夫也惱了,跳起來抓起玉淨瓶說:『做了也要下地獄了,不做也要下地獄,不如真做成這件事,至少圖個今世富貴。』說完,農夫就消失不見了。蓮臺上還放著那個玉淨瓶,印釋空慌忙上前大開,裡面只一枚竹簡。上面寫著: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周半翁說完這個故事,空寂大師羞得滿面通紅。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這句箴言是佛祖留下的,說狂妄也好,自大也罷,都不好解釋。 祝童好奇的問:「那個農夫是佛祖嗎?」 「不是,農夫是將軍帳下的謀士。印釋空失去佛眼舍利後,蓮花寺迅速敗落,印釋空再沒有當初的威風。兩個月後,周圍的寺廟相繼關門,將軍徵召起五萬將士,在洞庭湖訓練一年後開赴江淮戰場。一路所向披靡屢破金兵。後來,這對佛眼舍利真的出現在那兩枚黑針上,謀士憑著這對黑針,在戰場上救起很多軍人的性命。無奈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朝廷昏庸軍餉難以為繼。將軍的五萬水軍越戰越少,終究沒能阻擋住蒙古鐵蹄對江南大地的征伐。將軍最後在大江之上中箭落水,謀士隨將軍順流而去;這對黑針也就失落在江湖之上。二百年後,這對黑針出現在另一個人手裡,當時天下太平,從豫州冒出一個少年,憑藉一對黑針闖出神醫的名頭。那時,這對黑針已經是這般樣子了,針尾也已經是龍鳳的樣子。不過,那少年雖然醫術高明,卻有三不治:皇親國戚不治,僧道閒人不治,文人雅士不治。」 「為什麼要這樣?不是少了很多有錢的病人嗎?」祝童又發問,他已經開始懷疑相信周半翁說的故事的真實性了。 「少年怎麼想的誰也不知道,反正是經他的手,治好了很多平民百姓和江湖俠客的病痛。少年出道二十三年,與他突然出現一樣,消失的時候也很突然。不過,這對黑針卻沒隨他消失,落在少年的弟子手裡。龍鳳星毫這個名字,正是那個幸運的弟子取的。其後百年間,龍鳳星毫一直流傳在江湖上,逐漸成為豫州祝家的鎮宅之寶。祝家也憑藉這對針,在江湖上建立起超然的地位。」 「豫州祝家?」眾人默念這個名字,把眼睛看向祝童、祝雲、祝槐三兄弟;紛紛測度這個祝家與祝門之間有什麼關係? 「豫州祝家,就是祝由門的分支,也就是祝門的前身。這對龍鳳星毫的來歷就是如此。空寂,你還要祝掌門把它們交給金佛寺嗎?」周半翁冷著臉看著空寂。 空寂諾諾,再不好說什麼。 「現在的江湖已經不是比哪派的人多,誰的功夫高誰就威風,不是誰夠狠就厲害;時代在變,江湖也在變,哪個門派跟不上就要被淘汰。」說這段話時,周半翁眼睛掠過汽笛、江小魚,最後停在祝童身上。 「多少年了,前輩們嘔心瀝血建立起來的江湖根基,傳承了有多少年,空寂你知道嗎?羽玄知道嗎?」半翁終於平靜下來,端起茶杯抿一口; 「個人的能力總歸是有限的,即使練出一付鋼筋鐵骨,即使能超越生死,那只是個人的事,還是要遵守世俗社會的規矩。這是江湖前輩們經過了多少血腥坎坷才明白一個道理。索翁達活佛與竹道士都明白這個道理,他們的修為也擋不住幾粒子彈。你們作為一派掌門,一舉一動都牽扯到江湖的興亡,更要明白這個道理。三十年前,大家都在暗中為生存勞碌;三十年後,你們終於又能走到檯面上來,你們以為自己的一舉一動可以超越世俗的規則、可以改變世間的法律嗎?空寂,一品金佛信徒以十萬記,結交的高官富商眾多,金佛寺如今也是財大勢大,各道場高手雲集。我問你,如果今天的事鬧出人命來,你的信徒有幾個敢公然幫你?索翁達活佛投身祝門不是偶然,他也許早就不恥與你們合作,這一點,你想過嗎?」 空寂沉思片刻,臉色灰白默不作聲。 周半翁又轉向羽玄真人:「羽玄,竹道士是江湖傳奇,在他飛升前,我們都沒想到他的偉大。道宗前一段做的很好,今天為什麼如此招搖?太極精神圓潤貫通講究不露痕跡,所謂大道無形。你帶這麼許多人拿著刀劍招搖過市走街穿府,不怕給道宗帶來災禍?幫助祝門是好的,擺出如此大的排場就不對了。剛才我講的不是故事,是歷史上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我們都要吸取這個教訓,任何時候都不能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究竟吃的是什麼飯。」 話至此,最不好意思的是汽笛,周半翁從頭到尾根本就沒看過他半眼,雖然下屆江湖酒會還有兩年多才會召開,今天這個場合很有些預演的意思。 汽笛老奸巨滑,漸漸品出別番滋味。 江湖新氣象:約法三章(下) 四品紅火以前靠著一品金佛對江湖同道根本就不放在眼裡,說起來,這也是歷史留下來的習慣了。紅火本身沒什麼系統的功夫,派中高手多是在金佛門下修煉後,才行走江湖。 現在,好像這個周半翁意思是,耍狠鬥硬的年代已經過去了;紅火早失去對漕幫的控制,混鐵路實屬無奈,如果被逐出江湖道,豈不是要淪為不入流的江湖流寇?現在能幫他的,也只有金佛了。雖然空寂看似被動,一品金佛的招牌夠大,誰能小視?江湖隱士只能代表過去,未來,還要看誰的底牌夠大。 想到這裡,汽笛乾咳一聲,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對周半翁深施一禮:「半翁前輩說的對,我就說,大家是江湖一脈,不能這樣做嘛。事情已經這樣的,一個巴掌拍不響,今天的事說來祝門也有點責任。」 「祝門有什麼責任,汽笛前輩說明白。」祝童不吃這套,倒不是他驕傲,實在是對大火輪和神鉤王寒極度厭惡。 很明顯,如今的四品紅火已淪為金佛的打手;牆倒眾人退,今天扳不倒一品金佛,多少也要那這個爪牙開刀。 「我是江湖晚輩,自問沒有得罪四品紅火;生意上也沒冒犯的紅火的利益。為什麼?四品紅火的高人們不依不饒一直纏著我。先是在火車上,後來公然在街市上圍攻。在湘西鳳凰城,大火輪找上祝門道場為了什麼?在上海,神鉤前輩暗算我,又是為了什麼?」 「有這回事?對不住,近幾年老夫一直潛心修佛,對幫內的事很少關注。祝掌門放心,只要你說的是真事,四品紅火一定會給你個交代。」 汽笛被鬧得灰頭灰臉,一邊否認自己知道這些事,一邊尷尬的對祝童笑著。 「哦,原來那些事前輩都不知道,錯怪前輩了。」祝童也笑著,指指天指地,把戰火又燒向金佛;「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嗎?請問空寂大師,昨晚空幻空雪兩位大師帶著一幫人找來,又是為什麼?」 空寂低眉合十沒有說話,心裡可是對這個小騙子恨透了。 周半翁輕輕一歎:「這幾年金佛發展很快,但是莫忘了歷史的教訓:三武一周滅佛日,十萬菩提齊默然。要記得適可而止,特別是作為金佛寺主持,要注意與各方面搞好關係,也要懂得把握自己。所謂與人方便於己方便,不要四處樹敵,會影響到江湖的和諧,也可能會給江湖帶來災難。」 三武一周滅佛事件,是佛教在中原的發展史上的四場絕大劫難;也可以說是佛教的發展失控,影響到世俗社會的正常運轉後四位君主採取的必然手段。一個社會有太多不事勞作遊手好閒的僧人,是任何一個政權都承受不了的。 那,總歸是悲劇,一時間大家都不說話了。 藍湛江站起來打圓場:「過去就過去了,今後大家要互相照顧,共同維護江湖道統,不要再自己人爭強鬥狠就是了。半翁前輩回到大陸不過三個月,他說的都是傳統。現在的江湖對於我們都是陌生的,未來會如何大家都在摸索。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八品江湖齊聚,湛江有個建議,說出來供大家參詳。」 「藍公子請說,只要是為了江湖道,大家都會支援。」汽笛急忙轉身,帶頭回應藍湛江的話。人家是酒會召集人,不能不討好。 「只是個建議,藍石對江湖的未來,也很模糊。我想,江湖如果作為一種傳統文化,是不是更適合現在的社會?」 藍湛江如此一說,大家都仔細思索著,越品越感覺有道理。 舞刀弄槍那樣的事,明顯已經不適合如今的社會情況,法律越來越完善,行俠仗義似乎也沒什麼市場。 「這只是個建議,大家考慮一下,到江湖酒會上我們再仔細參詳。不過,為了不再發生類似的事情,我提議大家約法三章:一,江湖同道不得互相傷害爭鬥;各派約束弟子,江湖酒會前,江湖八派要團結一致,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內鬥。」 藍湛江說著環視一周,眼光到處,各派掌門頻頻點頭。 「謝謝諸位。第二條,各派經營的生意、道場,儘量要遵守世俗的法規。在這個前提下,大家要互相幫助共同發展,不能暗中拆臺、算計;不能因為某一派的作為,把整個江湖道引入死地。這一條大家有意見嗎?」 當然沒意見,也只有藍湛江能說出這樣的話。幾十年來,三品藍石就如財神爺,出鉅資幫助江湖八派。有道場的整修道場,喜歡做生意或實業的,藍石不但出錢,還提供技術、管理各方面的支援,包括疏通各項關節。 當然,有人領情有人不領情;比如說五品清洋,雖然也經營著一家藍石資助的食品公司,對藍石卻一直很冷淡。 只是在這個場合,沒誰敢當眾反對,那樣就太傻了。按照江湖傳統,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互相算計,那是檯面下的手腳,能做不能說。 「第三條,這次江湖尋寶的事,各派要聯合起來統一行動。我建議由一品金佛的空寂大師和二品道宗的羽玄道宗為首,任何人得到線索都要首先知會他們兩個。尋寶就如大海撈針,有風險也有希望,只有大家齊心才有勝算。對於寶藏的分配,如果在近期內能找到就再找機會聚會商議;如果……在江湖酒會上大家再做決議。呵呵,別寶藏在哪裡沒找到,江湖道先互相鬥成一盤散沙,讓外人看笑話事小,傷了江湖道的根基,我們就都成罪人了。至於尋寶的費用,先由我們藍石墊付,大家認為如何?」 藍湛江說得大方有理,更沒人反對了。 錢是大家都喜歡的,弘法寺內的氣氛鬆弛下來;空寂與羽玄真人被尊為尋寶帶頭人,都很滿意。 周半翁撚著鬍鬚微笑,這才是江湖道應該有的氣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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