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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八


  十二、一滴水(下)

  祝童是第一次與空寂照面,看去,空寂比空木與空雪都要富態,比師兄請來的那位假和尚還要胖大,真真紅光滿面肥頭大耳一派高僧模樣。難得的是,走了如此多的山路,空寂這個大胖子還氣息平穩,腳步沉實;看他這身功夫,比雪狂僧也差不了多少。

  「阿彌陀佛,索翁達活佛,久違了,一向安好?」空寂站在上席前,卻不落座,合十向索翁達問訊。

  「這裡沒什麼索翁達,更沒什麼活佛。」索翁達站起來,依足江湖規矩與空寂大師見面;「祝飛見過空寂大師。」

  「為什麼?」空寂問。

  「不為什麼,空寂大師為什麼來呢?祝飛如今是祝門弟子,一切聽從掌門吩咐。大師有什麼事,請與祝飛的師父,祝掌門說。」索翁達退到祝童身後。

  這片刻,祝童與祝槐並排站立,兩人的手握在一處;以祝門暗語,手勢飛快的交流著。索翁達退過來,兩人的手已經分開。

  「空寂大師,空木大師,請落座喝茶。弘法寺小廟小香火,條件簡陋,還請兩位大師包含。」祝童殷勤的安排他們坐下,自己卻還站著,環視一圈道:「大師果然是大師,一品金佛果然是江湖一品,只看這架勢就知道佛門的繁榮昌盛。只是,空寂大師所為何來?」

  「阿彌陀佛,祝掌門千萬別誤會,金佛寺是以江湖同道的身份,來祝賀祝門大師兄龍回大海。一點薄禮不成敬意。」空寂不是空手而來,空木上前送上一張賀帖,並一尊小巧的金佛像。

  真是為了送佛像,也用不著這麼多人!

  小騙子才不信和尚們會如此好心。江小魚與汽笛已悄悄站到空寂身後,空幻和雪狂僧也就位了。

  看殿外一品金佛和二品道宗的高手們,論起修為好像道宗的高手們厲害些,比起名聲之響亮,一品金佛空字輩無字輩的名號就完全蓋過道宗了;從人數上看,一品金佛真是江湖第一大派。

  想到此,心下有了計較。原來江湖高人們與小流氓也差不多,大家都是來排陣勢。既然來了如此多的人,今天一定不會在出現什麼混戰的場面,那樣也太丟人了。如果單打獨鬥,似乎也不可能,祝飛在場,誰敢挑戰?

  不過,卻也不能說他們都是來講理的。誰知道金佛的大和尚們還會耍出什麼花樣?祝童不想見招拆招,那樣太被動。既然大家都是為那勞什子寶藏而來,乾脆大方些,省得浪費大家的時間和精神。

  「不得了,讓這麼許多名震天下的金佛高人站著,祝門罪過。大師兄想必以前與各位交情深厚,祝童代表大師兄謝謝了。只是,各位來也不打個招呼,讓我們失禮之至。」

  祝槐與一品金佛的和尚們是有過交往,卻沒交情,這是大家都知道的。空寂也不臉紅,竟雙掌合十,安然受下這段調侃。

  「這兩位是來自日本佛教界的朋友……」空寂轉身讓出兩個人,也是一身僧袍;天下佛教是一家,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與中原的和尚有多少區別。他們身上的出奇的冷靜,不只小騙子加了幾分小心,索翁達閃了一眼,剛進祝門的女活佛上前一步戒備。

  「辛苦辛苦,飄洋過海很勞累吧?祝山,招呼洋和尚坐下。」空寂還想說什麼,祝童再不給他機會了,不理會什麼日本和尚,拉著祝槐站到大殿正中:「今天好熱鬧,可說是個江湖盛會了。哈!各位來此,都是為祝賀我祝門大師兄重見天日?為了表示感謝,大師兄有話要說。」

  祝槐上前三步,向大殿內外看一圈:「僅憑祝槐,還沒如此大的臉面能邀得如此多的高人彙聚一堂。有些是祝槐認識的,有些尚未謀面,不過,既然各位來了,祝門就給大家個交代。」

  說著,祝槐舉起右手;「這裡,是一方古印;五年前,祝槐在西安偶然購得。仔細參詳,卻發現與一樁與江湖道大有關係的寶藏有關。無奈,後來橫生枝節,一直沒時間去尋找。唉,都怪我貪心,沒想到卻連累師門受到如此大的……關注。」

  大殿內每人的眼睛都被吸引到祝槐高舉的右手,那裡,是一個古舊的黑色皮包。江小魚、羽玄真人、汽笛、空寂、空木……一雙雙眼睛都盯視著它。

  他們都知道,裡面,一定是另一枚古印,上面有江南寶藏的線索。

  「剛才祝掌門說了,要祝槐給大家個交代。現在,祝槐就……」

  「且慢!為什麼祝門要給你們一個交代?」弘法寺外又傳來一聲渾厚的聲音,震得弘法寺殿外銅鐘「嗡嗡」作響;只這份修為就夠唬人的。

  這次,是三位大人物:江湖隱士到了。

  說話的是周半翁,還是一副白衣飄灑的神仙中人模樣;秦桐山與梅葉伴在半翁左右。

  後面是藍湛江,還有八品蘭花二姐柳希蘭與梅蘭亭。

  老騙子吊兒郎當落在最後,他與周半翁一樣白衣布鞋,身邊是神石軒的玉女。

  「本來,這樣的江湖聚會沒我們老頭子什麼事,只是周某想不明白一件事,還請空寂主持、羽玄道宗參詳。」周半翁沒進大殿,就在殿門前。

  「呼拉拉……」弘法寺內亂一陣後,靜的連根針落地的聲音也能聽得到。

  「阿彌陀佛,半翁請講。」空寂大師走到殿門前合十,他看重的,應該是半翁手中的隱龍劍。

  「半翁請說,羽玄洗耳恭聽。」羽玄真人也走出來,被周半翁點名的兩個,與這位江湖傳奇人物見禮,

  「周圍已經有不少人注意這裡了,你們搞什麼鬼?該散的快點散去。現在是什麼時候?什麼年代?還弄這些逼上門的把戲。空寂和尚,三十年前,老夫把《洗髓經》交給你時曾說過:『江湖不是以前的江湖,一切要低調行事,這些東西的用處越來越小了。』當時,我還以為你是個明白人,今天怎麼如此不冷靜?」

  周半翁如此一說,大家都以奇怪的眼睛看著金佛寺的僧人們;原來,金佛寺的神功是人家保留下來,再傳給和尚們的。

  空寂臉上微紅,知道這老頭子是真生氣了,不然也不會公然落一品金佛的面子。只是,在這個場合,他實在不好解釋什麼。難道他能說:周半翁只給了一卷《洗髓經》和一卷金佛十二絕技,金佛寺藏經閣內的武功秘笈是散在各處的僧人陸續整理、收集來的?

  「羽玄,你來又是為什麼?剛坐上道宗的位置,道門內有多少事要操心?你好清閒啊。」周半翁又看向羽玄真人。

  羽玄正色道:「半翁前輩,不是羽玄清閒。日前,羽玄與水長老到川西探望凡星道士,路過萬縣時,發現有……江湖人向這裡聚集。您老知道,竹道宗登仙前曾叮囑過,要交好祝門,愛惜江湖同道。羽玄派人打聽後才知道,原來他們都是為了祝門師兄而來。道宗弟子在此,是為化解爭端。祝掌門可以作證。」

  說的真好聽啊,不過大面上,羽玄真人還真是站在祝門一邊。

  祝童看周半翁看向自己,上前幾步開口道:「前輩安好。您老要注意身體,也許有些誤會了。大家是為祝賀師兄祝槐而來,沒傷和氣;羽玄道宗是給祝門面子,說是來搖旗,其實沒什麼大事,來的都是客。哈!只是沒想到會來如此多的人,大家也沒提前打個招呼,失禮的祝門啊。我這個掌門實在是不合格,祝門道場狹窄,半翁來了,各位江湖前輩來了,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早知道大家如此給面子,祝門就在市內包間最好的酒店,大家才好熱鬧。」

  老騙子抬頭看天,玉女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梅蘭亭與柳希蘭更是笑出聲來。只因祝童這番話夾七加八,說是好話吧,不像;有什麼失禮的地方,卻也說不出來。大面上沒得罪任何人,細品股子裡的味道,他似乎連半翁的也沒看在眼裡。

  十幾分鐘後,弘法寺內安靜下來。

  各派弟子被掌門或主持遣散,留下來的,只有寥寥數人。

  金佛寺只空寂大師與空木,道宗只有羽玄真人和火長老。江小魚還沒資格留下,汽笛也想走,是祝童拉住他們兩個,說:「江湖八派少有聚齊的時候,汽笛前輩不必說,江兄是本地地主,祝門在此發財,還要清揚多多照顧,一會兒還有事要託付。」

  索翁達與曲桑卓姆不不參與這樣的事,早在祝雲的陪伴下到洞中寺內說話,逍雲莊主有很多要請教的東西。

  即使這樣,弘法寺的大殿內也坐不下如此多的人;於是,眾人就在殿前坐下,周半翁當然坐在上席。

  祝童等大家坐定,團團一恭道:「多謝大家來捧場,茶水不好多擔待。」又向大師兄使個眼色。

  祝槐看一眼老騙子,有些遲疑;老騙子卻一付不聞不問的樣子,似乎眼前的一切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事實上,在場的能認出老騙子的,只有祝門三師兄與少數幾個人,比如說玉女、梅葉、周半翁等。

  空寂大師和羽玄真人就不知道這個老頭子是誰;汽笛也在狐疑的打量著老騙子,似乎看出點什麼跡象。祝門的易容術,是四品紅火一直希望得到的秘術。

  「各位前輩,各位江湖同道;祝槐慚愧,累大家來聚到一處。有道是懷壁其罪,祝門人丁稀少,不敢貪天只財;今天,就把這枚玉印的一切交代出來……」

  祝槐先把古舊的黑皮包交到周半翁手裡,才娓娓說出一段故事。

  祝童本還有點擔心,怕大師兄出什麼破綻;等祝槐說完,暗自佩服,這個稀奇古怪的故事,只有浸潤古玩文物多年的大師兄說來才圓滿,自己可沒這樣的本事。

  故事說完了,祝槐對祝童深施一禮:「掌門,是我沒說清楚,讓大家誤會祝門要獨吞財寶。其實,這件事的真偽我一直很懷疑,請掌門去尋找也不過是碰運氣;月前到聽說有人找到兩枚玉印後,才真的相信有這個寶藏。」

  「這兩枚針,確是是日本友人送的。他說是民國時在北京鬼市上收買到後,一直藏在日本。」祝童取出龍鳳星毫,把得到的經過說一遍,趁這個機會把自己撇乾淨。

  大家的眼睛都聚集到周半翁手裡,江小魚和汽笛不必說,空寂大師的眼裡也露出貪婪之色;羽玄真人乾脆就不敢看,看著祝槐和祝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事情說清楚了,空寂大師該明白,祝門絕對沒有獨吞的意思,到現在未知,也沒有找到寶藏的多少線索。這枚玉印一直被大師兄隱藏在弘法寺內,他不出來,我們的線索還沒江兄多。記得江兄曾說過,他得到消息的比我們早。」

  江小魚被祝童如此一說,只好站起來,把在碼頭上說過的故事再說一遍;只是,一直沒把自己得到的玉印拿出來,只交給周半翁兩張拓片,話說得也漂亮:「這就是我們得到的線索,為了它,金佛的師父們和紅火的兄弟們出了很大力氣。半翁前輩,這是屬於江湖的寶藏,理應大家一同分享,一同尋找。」

  周半翁打開黑皮包,取出一個錦囊,打開錦囊,才看到一枚田黃石玉印。

  陰陽鼓震牛氣沈,龍頭雲允隱禪林;——,鑫歸聖洞慧泉山。已經有三句詩了,地圖也有了三片,以周半翁的見識,也搞不清這個寶藏大致藏在什麼位置。

  「咳咳!我看看。」梅葉出馬了,拿過拓片和古印參詳半天,說道:「照這三句詩來看,似乎寶藏應該在南京附近。並且,寶藏裡面的主人,應該是被叔叔篡位的允文皇帝。你們瞧這一句裡有個『牛』,這句裡有個頭,似乎是藏頭詩的格局。南京附近有座山,就叫牛頭山。空寂大師應該知道,以前,牛頭山上下有上百座寺院。還有這一句『龍頭雲允隱禪林』,能對照起來。坊間早有傳說,允文皇帝被打敗後就化身為僧人。只是,空寂大師,慧泉聖師的生平佛門有詳細記載嗎?能找到他的道場,也許就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還是梅老師高明。」祝童故作敬佩,這裡面知道內情的只有老騙子和梅葉,大師就是大師,分析起來頭頭是道,默契的很啊。

  周半翁年紀大了,似乎有些疲倦;祝童撚動龍星毫,在他眉角輕刺幾下。

  「好針,好手段。」周半翁抖索精神,哈哈笑著道:「祝門治病的本事一貫神奇。」

  「不會那麼簡單。」藍湛江把龍星毫遞還給祝童,悠悠道:「月前,空寂大師派無聊找到我,讓給祝兄遞個話:龍鳳星毫是佛門寶物,只要能把它們歸還金佛寺,一品金佛可以答應你的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

  祝童與他對視片刻,看一眼空寂大師,忽然想明白那些話的真正含義。

  不過,既然藍湛江裝糊塗,祝童也不想說明白,笑著讓茶。

  周半翁在一旁開口,說出一段古老的故事。

  江湖新氣象:約法三章(上)

  江水東流,獅子山百花盛開。

  弘法寺內,眾高人恭謹的聽老前輩講歷史。

  「九百年前,時值南宋末期;朝廷為了對抗金兵委派一位將軍在洞庭湖廣招天下勇士訓練水軍,可是歷時半年徵召的精兵不過一萬多。一是因為連年戰亂導致民風積弱,一是當時軍人的地位較低,有些頭臉的人都不願從軍。還有一個原因是,其時佛教昌盛,從皇帝到士民都信奉佛教,全國寺院密佈,僧人眾多。那些人很多也不是虔誠的信徒,只是因為做和尚可以免交稅賦也可以不服兵役。當時有傳說:天下財富有十分,七分堆在蓮台前。

  「將軍為了早日完成任務,聽從謀士的勸說頒佈三條命令;其中一條就是推倒佛像查抄寺院財產,廢除度牒。將軍說:國家將亡匹夫有責,佛祖體諒眾生,佛祖的信徒更應該為國出力,才不枉信徒供奉一場。」

  說著,半翁端起茶杯喝一口,瞟一眼空寂大師。

  「當時,洞庭湖畔有個最大的寺廟,叫蓮台寺,主持高僧名名印釋空。知道將軍要查抄寺院的消息後,印釋空連夜跑到臨安上下打點,化大價錢買通內宮太監,得以面見皇帝,獻上很大一筆金銀。幾天後,印釋空帶著御賜護國法師的金牌回到蓮台寺,以為憑藉這個封號將軍不敢動他。但是,蓮台寺內外僧人比丘有千人之眾,周圍的寺院藉口與蓮台寺同出一門,如果不動蓮台寺,別的寺院也會以這個理由抗拒將軍的命令。將軍也為難,畢竟皇恩也是不好冒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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