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年華(41)_蟲鳴

四一

　　她也知道自己對他沒有完全絕望，分手只是覺得再也過不下去了，一旦有個理由繼續，且那個理由裡包含了自己最想要的，她便無法拒絕。

　　但她不會說給他知道，以防他得到滿意的答案後又冷落她，更會取笑她的癡心妄想，於是刻意平板地道：「我剛剛說了分手。」

　　雲舫聽她的語氣不再那麼冷淡了，舒了口氣，一把將她拉進懷裡，「分手是你想的，我也只說出我想的，我想——結婚！」

　　他的話剛說完，便感覺到沐陽的胸口劇烈起伏，肩膀也在微微顫抖，濕熱的淚不斷往下滑落。

　　「你說什麼結婚！幾個月都不理我，現在我想分手了，你又說結婚，誰要跟你結婚，誰要跟你結婚……」沐陽想掙脫出來，手推著他，腳也在踢，雲舫只管把她抱得緊緊的，手環著她的腰，使她無法掙脫。

　　「如果結婚了，你就不會離開我。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離開我，那我們就結婚，你不想結也不行。如果只有用婚姻才綁得往你，那我們就結婚，結了不許說離婚。沐陽，記住——不許說離婚！」

　　他顫抖著在她耳邊說，沐陽的身子頓時軟了下來，柔若無骨地倚著他。這種顫抖的聲音根本不像雲舫發出來的，他向來是波瀾不驚的，怎麼會發出這種害怕的聲音？但她覺得他很可憐，沒有理由的，就覺得他可憐。

　　她艱難地抽出了手，抱著她的雲舫隨之晃動，正要再抱緊時，她雙手環上了他的腰，兩人就這樣緊緊地擁抱著，胸口貼著胸口，同樣急劇的心跳聲此起彼伏。在這樣的深夜，除了沐陽的眼淚，還有雲舫的呼吸聲，似乎都昭示著他們已經習慣了對方。

　　「過年跟我回家吧。」沐陽歎了口氣，女人很容易被衝昏頭腦，她想，傻氣而固執。若此時誰好心地提醒她：你的決定太輕率了。她會羅列出一百條理由來反駁，再舉出上千個事實來證明——她是慎重的。

　　但她還是「慎重」地想起雲舫從沒有提過自己的家庭，便問道：「你的家人呢？」

　　雲舫的呼吸一窒，「我沒有家人，所以結婚的事我自己可以做主。」

　　沐陽正準備開口，雲舫低下頭封住她的唇，先是溫柔地親吻，然後便粗暴起來，咬著她的唇。沐陽吃痛地哼了聲，來不及反抗，便被他抱著轉了個圈，隨即被重重地抵在牆邊。許是雲舫很久沒碰過她，以往他都是極溫柔的，突然這般急切，她隱隱地也興奮起來，忘了剛才的問題，緩緩地閉上眼睛，承受他狂風暴雨般的吻。

　　他們又回到了原點，或者說根本就沒離開過，只是在夢裡兜了個大圈兒，又回來了。早上醒來時雲舫還睡著，沐陽撐起酸痛的身體，昨晚忘了拉窗簾，陽光照射進來。她掀開被子起床，要去做早餐，卻被剛醒的雲舫給抱了回去。

　　纏綿了好一會兒，她終於推開他，用手梳理了一下頭髮，「你再睡會兒，我做好早餐了叫你。」

　　「不用做了，你也累得很，待會兒去外面吃好了，吃完後去買戒指。」雲舫抓著她的手吻了吻，又摩挲著她的手指，「買只漂亮的戒指才配得上我老婆這雙手。」

　　他的改口使得沐陽心頭一熱，陽光照得她有些恍惚，似乎這又是一個夢境，但她很快回到現實中，說道：「我還要上班。」

　　雲舫的臉色忽變，隨即又笑著說：「你上班那麼遠，不辛苦嗎？乾脆把工作辭了吧。你要是怕在家裡閑得無聊，去我的公司上班也一樣。」

　　沐陽愣了，雖然他給她的錢夠花了，卻從沒想過要辭職，他不提起，她可能會繼續工作下去。但現在，她想先拖著，「等明年吧。」

　　雲舫想她是要給自己留條退路，過完年關係確定了她自然會辭職，便點點頭，「那等你下班了再去買。」

　　沐陽上班前想到韓悅還在家裡，擔心她昨晚匆匆忙忙地出來忘了帶錢，便把車駛到原來住的社區。

　　韓悅還睡著，她從錢包裡抽出一千塊放在桌上，心想這是雲舫的錢，他的下屬行為不端，他有責任賠償。於是在便簽條上寫道：

　　悅，桌上的錢你拿著用，不想回家的話就暫時住這裡。

　　寫完後她又看了一眼夢裡不知愁的韓悅，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好容易一起熬過來，眼見日子就好過了，偏偏又發生這種事兒，往後帶個小孩還不知道有多艱難呢！說來說去，都怪男人該死！

　　沐陽在心裡罵完，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門剛關上，韓悅就坐起身，呆呆地望著桌上的錢和紙條，流下兩行清淚。

　　這一天時間過得尤其慢，工作偏又清閒，無事可忙時，一些本來刻意忽略的問題便悄無聲息地冒了出來。沐陽坐在位子上回想那場突如其來的求婚。兩個月形同陌路，她原本只想搬回小公寓使兩人離得遠些，還以為雲舫連客套的挽留也不會，卻沒想他提出結婚——這不正常，她知道。他愛她嗎？介桓曾說過，當女人猜不透男人的心思時，是因為男人還沒有準備好與她過一輩子。如今她仍猜不透雲舫的心思，然而他卻給出承諾，這不是矛盾麼？

　　她望著經理室的門——緊閉著。介桓很少來辦公大廳，吃飯總是與公司的高層一起，跟她碰了面也是點頭敷衍。晚上是見不到他線上的，給他留的言也未回過。她再遲鈍，也知道他在躲避她。

　　她感到難過，這種感覺如同遭到了背叛，就像小時候跟人家說出了自己的秘密，表示從此以後便是最好的朋友，可人家聽了秘密後卻不再理她了。

　　下班時，介桓拎著公事包目不斜視地從她的辦公桌旁經過，就是她站起身來，他也不看她。她自然也不會沒趣地湊上去。失落了十秒鐘，想起和雲舫約好了去挑戒指，又變得神采奕奕了。

　　一家珠寶店裡，金銀首飾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音樂如細風飄進耳朵裡，輕柔而緩慢，並不影響交談。櫃檯裡的店員雙手背在身後，站得中規中矩，臉上掛著模式化的微笑。沐陽選了許久都沒有滿意的，她要挑很特別的，一眼便相中，喜歡得不得了的那種。

　　鑽石閃耀著扎眼的光芒，沐陽的眼睛看累了，卻沒有找到她要的戒指。她在店裡踱來踱去，店員仍微笑著，一雙眼睛卻跟隨著她，令她很不自在。她轉身走到另一個櫃檯，只不過一眼，她便指著一套對戒跟店員說：「給我看看這個。」

　　那是對款式很簡單的鉑金戒指，精心雕琢的一小片樹葉，葉脈上鑲著小鑽石。簡約，精巧，男人女人都適合。她招手把雲舫叫過來，咬著下唇，將戒指緩緩套進他的無名指。

　　「好看嗎？」

　　雲舫伸出手給她看，隨後點點頭，「嗯。」

　　「那你也給我戴上看看。」

　　雲舫聽她的話，將首飾盒裡的女戒取出來。指圈號略大，輕輕一套便進去了，「好像不大合適。」

　　「這個指圈是可以改的。」店員連忙插話。

　　「要多久？」沐陽問道。

　　「一個星期左右。」

　　沐陽低頭轉著手指上的戒指，並不願意取下來。她對雲舫笑道：「就這對吧，也不用改了，我回去纏上絲線就可以。」

　　雲舫不懂她說的，但她說行，那麼他就只管付錢。把信用卡交給店員後，他撫摸著沐陽的頭髮，「為什麼不選枚鑽戒？」

　　「就看上這對了。」沐陽又低頭看著戒指，她並不是不喜歡鑽戒，一進店子，店員似乎就從雲舫的衣著上看出他有錢，只向他們推薦鑽戒。鑽石這種東西，偶有一顆覺得璀璨，多了就刺眼。

　　雲舫先不語，忽然又湊近她低聲道：「不怕不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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