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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我跟她說想見見她,在電話裡聊了好久,再三保證不是去流產,而且選在人多的地方見面,她才答應了。」說到這裡,韓悅又像吞了只蒼蠅般噁心,用手拍拍胸口,「我以為他會找個比我漂亮的,結果……喏,我趁她不注意偷拍的。」韓悅冒著輻射的危險,把手機給沐陽,指著螢幕說,「你看看,駝著個背,像只猴子。再看看那雙大手,我懷疑根本沒進化過!可惜沒拍到她的四環素牙,走路一扭一扭的,還是個外八字。」

  沐陽覺得她和佳佳有責任,一直沒有糾正韓悅走路的姿勢,使得她很不幸地跟螢幕上這只「長著四環素牙、沒進化的駝背猴子」有了個共同點。

  「周亮是什麼態度?」

  「他還敢有什麼態度!一回到家,我就打電話把他叫來了。手機錄了音,拍的照片全是證據,他想狡辯都不行。我說我成全他,讓他去跟那女人過,每個月按時給寶寶寄生活費就行了。他又是哭,又是求,死也不肯離婚。明天他就帶那女人去把孩子拿掉,再也不來往了。真是說得出口,我一想到他親過那」四環素牙「就噁心,還能跟他一起過才見鬼了!」

  沐陽無法感同身受,韓悅萬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她只覺得茫然——同甘共苦八年的感情走到了盡頭,未來該何去何從?

  「別想多了,你傷心寶寶也感受得到。趕緊洗完澡就睡,好不好?」一股發自內心的憐憫使她的聲音很輕柔,她起身去打了盆熱水讓韓悅泡腳,又拿了睡衣給她換上。

  不一會兒韓悅已經睡著了,大約昨晚被胡思亂想折騰了一夜,今天又徹底崩潰了,不然誰在這種時候還能睡得著?

  韓悅穿這件睡衣有點小,她只系了三顆扣子,渾圓的肚子凸起,肚皮裸露在空氣中。如果那是曾經愛過的證明,他們曾為此借錢結婚,為此努力工作,那麼,孩子應該在父母的期待中幸福地降臨。而現在,孩子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母親便要離開父親。

  沐陽給韓悅蓋好被子,坐在床邊托著腮幫子,心裡不禁湧起一股淒涼。真心相愛八年而締結的婚姻,愛情的影子還在,就已經充斥著刻薄和殘忍,而自己和雲舫的關係如今冰凍三尺,即使某天消融了,如願以償地走入婚姻,下場會比韓悅好麼?

  下場?她因想到這個詞而怔住了,結婚前應該期待著幸福啊,自己卻哀怨地想像著婚姻的下場。

  她好像突然覺悟了,一直憧憬著婚姻,把它當成人生必經歷程,但婚姻到底是什麼樣子?她唯一熟悉的是父母的婚姻。父親嚴厲,母親是傳統的妻子,他們似乎沒有吵過架。但她又怎麼知道父母確實沒吵過?父親是個愛面子的人,吵架也不會當著孩子的面。父親或許沒有出過軌,可也無法確定,以母親溫婉的性子,只是不說出來罷了。

  以前她覺得婚姻就該像她父母那樣和睦,並對此深信不疑。但現在她動搖了,父母心裡的想法不見得讓她知道,那麼自己看到的也只是表像,說不定只有她一個人認為他們的婚姻幸福而已。

  一瞬間,她像是明白了什麼——自己從來未曾瞭解婚姻的意義,只是盲目地想要仿造出一段父母那樣的婚姻。

  她雖然這麼想,別人不見得會配合,雲舫或許根本沒想過結婚呢?即便自己願意給他做家務,當一個溫婉的妻子,他也未必想要。

  她不停地胡思亂想,急切地想知道別人怎麼看待婚姻,於是脫下睡衣,抓了車鑰匙便駛去韓悅家。周亮還沒睡,聽到門鈴聲立刻開了門,見到是沐陽,佈滿紅血絲的眼睛掠過失望。

  「韓悅在我那兒。」沐陽推開他,徑直走到沙發坐下。

  周亮明顯地松了口氣,坐到沐陽對面。這種事給外人知道總有些羞於見人,他低垂著頭,以為沐陽來此的目的是要代韓悅審問他。結婚前路佳曾笑著威脅他,「若是對韓悅不好了,看我們姐妹怎麼收拾你!」

  那時候他信誓旦旦地說不會,不是敷衍,是真的認為自己不會。

  「周亮,你為什麼要跟韓悅結婚?」沐陽直接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

  「因為愛她。」回答的聲音很小,像是連他自己也覺得說出這句話很諷刺。

  「那你為什麼還跟別的女人……你們才結婚半年多而已!」

  「我也不知道。」周亮使勁兒地扯著頭髮,懊悔地說,「說出來你不信,連我自己都沒想到。開始只覺得有過那麼一次沒什麼,不讓韓悅知道就行,回家我還是會對她好。但那種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或許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自製力。」

  沐陽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笑得很冰冷,仿佛對面的周亮是裝在玻璃樽裡的魔鬼,而她正按緊了木塞子,跟他說:活該你有今天!

  「你也高估了自己的能耐。經驗豐富些,能瞞過韓悅也不至於如此,你心裡這樣想的對吧?」

  她從來沒有這般尖刻過。有句話是這樣說的:男人沒有外遇,是因為吸引力不夠,但不代表他們不想。一旦有了機會,他們不會傻得去推卻。或許他們都認為偶爾一次沒什麼,只要不被人知道就行。

  若要將男人歸類,大部分男人想自律卻做不到,少數男人覺得身邊的女人不值得他們自律,還有一部分沒出過軌的,因為他們沒那種能耐,只能憑空想像。而他們的女人,卻只分為幸運或不幸兩種:幸運的女人嫁了個高手,傻呵呵地以為自己很幸福;不幸的便是像韓悅這樣,跟了個段數低的,想裝傻都難。

  她覺得沒什麼可問的了,便回到家裡,腦子裡滿滿地塞著「男人真荒唐」的念頭。拿出鑰匙開了門,客廳裡彌漫著嗆人的煙味,她詫異地看了一眼將煙頭掐滅的雲舫,本想問他為什麼抽煙,轉念又覺得與自己無關,便往臥室去了。

  「你去哪裡了?」雲舫站起身問她。

  沐陽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我去哪裡你以為你能管得著嗎?」

  「什麼意思?」雲舫因她的話神色慌張起來,又重複了一句,「什麼意思?」

  沐陽把車鑰匙扔給他,冷哼一聲,「什麼意思?分手聽不出來嗎?」

  雲舫張了張嘴,像被人猛推了一把,他往後退了一步,卻被沙發擋住了,身體晃了晃才站穩。他一臉驚訝地看著她,仿佛不相信她會說出這種話,至少不是現在。

  沐陽也不再理會他,一臉漠然地往臥室走。雲舫的神情卻突然變得激動起來,他幾步跨上前,一把拉住她,然而看到她的眼睛時又如夢初醒,抓她的手緩緩鬆開。將要脫離時,他又抓緊了,仿若逼迫自己般說:「我們結婚吧。」

  沐陽怔了半晌,用眼神詢問他,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她冷了又冷的心像是熬的一鍋粥,大火煮沸了,咕嘟咕嘟地往冒著小氣泡。但凡女人被求婚,心都是硬不起來的,尤其眼見了別人的痛苦後,更是想以此證明自己不會是其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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