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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雖然工作人員的話很權威,但他的手心仍是捏了把汗。馬背上的沐陽卻感應不到他的擔心,馬蹄有節拍地賓士,以超快的速度逼近林子。林子前橫亙了一棵倒掉的樹幹,他想喊「危險」,卻只張大了嘴巴,喊不出聲音來。

  待他驚懼得快暈過去時,馬兒已經跨過了樹幹。沐陽靈敏地俯下身躲開枝丫,馬兒便悠閒地在林子裡穿行。

  「真厲害,太厲害了!」工作人員佩服地擊掌,用誇讚的神情說,「我果然沒有估錯,她一定是受過訓練的。我接待過很多客人,很少見到這麼高超的馬術。」

  「是啊,太厲害了,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她膽子真大,不過剛才的動作好帥!」

  介桓回頭看看,身後站了一排同事,眼睛都瞪得很大,捂住嘴的女孩兒也忘了放下手。他正想誇讚兩句,畢竟他是從頭看到尾,最有資格說話的。但沒等他開口,馬蹄聲又響起了,沐陽已經出了林子,快步朝這裡奔來。

  同事們圍住下馬的沐陽,連工作人員也迎了上去,眾人唧唧喳喳地對她說著什麼。此刻介桓很想撥開眾人,揪著她的衣領子沖她怒吼:你這是做什麼?那麼危險的動作,嫌命長是不是?

  然而,他仿佛被釘在原地,只能穿過一個個黑色的後腦勺,看著沐陽笑得格外爽朗的臉。她很少這樣大方地笑。也對,一個能騎著馬兒在草原樹林穿行的女子,卻被困在格子間和狹小的公寓裡,她怎麼能笑得出來?

  就這麼一會兒,他突然覺得自己很瞭解她似的。至少,他瞭解她現在暢快淋漓的心情。只不過等眾人散去後,她一定較平常更為失落吧?

  或許,她更希望男朋友能在身邊,看到這一切,看到她與眾不同的一面。

  她仍然笑著跟同事說話,完全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一個從頭至尾為她擔心的人。

  他苦澀地抿緊嘴唇,轉身往門口走去,身後的笑聲依舊。

  「經理!」

  剛走到圍欄處,他因這聲呼喚停住了腳步,心跳,卻開始加速。待他從容地轉身,只見沐陽拿著馬鞭站在他身後,顯然,她是專門來找他的,裝束都還未換下。

  「謝謝你一直看我騎馬。」她說完又覺得這句話有些自戀,不好意思地用手擦擦臉,「是這樣的,我在試著跟馬合拍的時候,就看見你站在那兒……」

  可是這麼說好像會給他造成錯覺,以為自己就是專門表演給他看的。一時間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說法,懊悔自己因為見他很落寞的樣子就跟了上來。

  「該說謝謝的是我,你讓我大開眼界了。」介桓接過她的話,怕她看出自己的不尋常,忙說道,「站了那麼久,快被太陽曬暈了,我回房去洗個臉。」

  「好吧!」她又爽朗地笑了,「我也該去換衣服了。」

  說完,她跑跑跳跳地走開了。介桓望著她活潑的背影,如果她是他的女人,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把她攬在懷裡,在眾人豔羨的眼光下宣告:這個女人是他一個人的!但事實卻令他沮喪不已,她屬於另一個男人,另一個與他旗鼓相當的男人。第一次,他因為一個女人嫉恨起與他無冤無仇的男人。

  洗完臉站在窗邊,看到沐陽挽著秦珍珍的手往樓裡走,他忙跑出房間。下樓時才刹住腳步,一隻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如往常一樣風度翩翩地下樓。遠遠地聽到珍珍還在說騎馬的事情,表情似乎比沐陽還要亢奮。擦身而過時,他匆匆地與她們點點頭,便飄然而去。

  出了大堂,他就站在門口,莊園風光旖旎,他卻無處可去,灰暗的心情無處可藏,愛慕的心思無處吐露。

  一整天,他與沐陽數次「巧遇」,池塘邊,果園裡,射箭場,都只是點頭打個招呼。她身邊總有個從前與她並不親近的同事,現在卻挽著手,好似與她很熟一般。

  夜晚的溫度有些涼了,空曠的場壩裡燃起篝火,每人都挑了自己喜歡的食物翻烤。油滴進炭火裡,橘紅色的火苗躥出鐵絲網,混著肉香的油煙嫋嫋地升騰。

  介桓沒看見沐陽,對烤得金黃的雞翅也失去了食欲。把雞翅遞給旁邊的肖靜蘭,沒心情對受寵若驚的她施展魅力。抬起腳,跨過石凳,順著下坡去了湖邊。

  郊外的湖泊沒有都市燈火的映照,沉靜得如同一塊超大的硯臺。湖水如濃墨,心情陰鬱的介桓只想伸腿去攪渾它,給自己也潑上一身黑。正想著,突然腳下一疼,低頭一看是塊石頭,氣得想一腳踢進湖裡,遂了心願。然而,屈腿發射威力之前,卻聽到一個他十分想念的聲音——

  「好久沒騎了,今天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回狀態……可惜你不在,沒有看到……沒關係,有機會去我家,我帶你去那個牧場,騎給你看……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聲音漸漸小了,介桓知道肯定是在說些「我想你,你想不想我」之類的話,他使狠勁兒將石頭踢進湖裡,發出「咚」的一聲。那邊也大聲道:「那你早點兒睡,我再打給你。」

  「誰在那邊?」

  「是我!」介桓聲音格外清朗地答道。他循聲走去,見沐陽正靠著一棵樹坐著,便就著那棵樹背對著她坐下。

  「咦,經理怎麼會在這裡?」沐陽問。

  「那邊空氣太差了,所以想來這裡走走。你呢?又忘了我說的話吧,撇下同事,躲到這裡給男朋友打電話。」他的語氣似在開玩笑,卻是為了借機把剛剛喝下的醋全吐出來。

  被上司這麼一說,沐陽有些羞慚,忙解釋道:「我是想打完電話就回去的,白天他總是忙得沒時間接電話。」

  介桓心想:一個多小時沒見著人,如果不是我剛巧來這兒,你這通電話還指不定打到天亮呢!他從記憶裡搜尋出那個男人的面孔,暗啐了口,像是把口水吐到他臉上般痛快,然後對沐陽說道:「男人再忙,也要留時間給女朋友啊!」

  「他才不會呢。」沐陽的語氣很低落,「忙得我們很多天都說不上一句話。」

  「好男人都是以事業為重,只有像我這種沒有上進心的男人才會覺得愛情重要。」介桓再次使用了男人都會的卑鄙手段——打探女人對男朋友的不滿,然後刻意迎合女人,婉轉地傳達給女人這樣的資訊:我就是你要的男人。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經理真是好男人」的念頭在沐陽腦中形成,她自然地說出口:「那經理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你不幸福麼?」

  四周出奇的靜,沒有半點兒燈火,他們仿佛被關在黑屋裡的兩個人,背靠著背,誰還去管什麼上司下屬的關係,如同知己好友般推心置腹起來。

  沐陽輕輕搖了搖頭,想到隔著樹幹的介桓根本看不到,於是說道:「我不知道,有時候幸福,有時候委屈。而且,我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為什麼猜不透?想知道什麼直接問就行了,他肯定會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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