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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看著來複與宋天的親密勁兒,簡樸覺得,今後學校與市里的關係,恐怕還真得多多借助來複的力量。朱至孝顯然與他們不夠熟悉,更別提石廷飛和小常。至於袁楓嘛……簡樸有點兒想不明白。按說,學院辦公室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與市里的溝通往來,一路上她也聽白廳長介紹過,袁楓的外交能力很強,但為什麼今天晚上一聽說跟來複到市里吃飯,他就那麼堅決地推辭了呢?

  簡樸原本十分清晰的一個念頭,現在有了些許動搖。河州學院缺編的一個副院長,因為去年情況複雜,一直沒配。白廳長再三向簡樸交代,要看准人。看准了,再向省廳建議。今年,這個人選一定要到位了,否則,評估工作也等不及。其實,一路上的談話中,簡樸與白廳長已經心照不宣,唯一覺得有點兒遺憾的,就是袁楓的職稱和學歷沒有任何優勢,但現在看來,也許這件事還應當認真考慮考慮。

  分手的時候,宋天似乎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簡院長,今天怎麼沒見袁主任?」

  簡樸以輕輕一笑作答。

  宋天一拍腦袋:「嗨,忘記了,忘記了!我把袁楓得罪了!上次他要我幫忙給一個熟人辦點兒事,多少違背點兒原則啊,我沒辦。他可能還生氣呢!來複,你替我轉告啊,回頭我單請袁主任,賠罪,賠罪!」

  簡樸回到臨湖軒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餐廳裡的燈光一暗,整個臨湖軒就顯得有點兒寂寥,有些落寞。剛剛離開燈火絢爛、眾聲喧嘩的河州賓館,一踏上臨湖軒的臺階,簡樸的心情立刻暗淡下來。到現在為止,她在河州還沒有一個真正的家。來複說,學校的房子太緊張,如果她佔用一個套房,哪怕是最小的一套,都會有一位元青年教師無處安家。既然如此,只好委屈院長了。

  「你不住賓館,他們想住又沒資格,誰給出錢?還是你湊合幾天吧!再說,你太忙,住在這兒,生活上也有人照顧。你要是實在不樂意,只好住我家了。袁楓一個大男人,你去了不方便,平原家地方太小,你也住不下去呀!」

  於是,簡樸只好乖乖就範。來複在臨湖軒二樓頂東頭,給她開了個單間。每天晚上,簡樸一進門就會發現,她早上隨手團起來的被子,疊得方方正正;她脫下來的衣服,洗得清清爽爽;她放在桌上的檔,也被重新整理得紋絲不亂。按說這是好事,可簡樸不習慣。一想到有人可以隨便闖進自己的生活空間,她就渾身不自在。

  眼下,她提著包,一步、兩步,慢慢騰騰地走上大廳的臺階。

  她不著急,也不必著急。201房間裡沒有任何期待,沒有家的溫馨,沒有家的氣味,也沒有依偎和爭吵。而這裡所沒有的一切,對於簡樸,不,對於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曾經是那麼重要,那麼不可或缺。每到這時,簡樸心裡常常會閃過一個念頭:你究竟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你的這些付出與獲得,是不是真的有意義?今天喝了幾杯酒,她更按捺不住地要讓自己在一個形而上的世界中多做一些停留。恍惚之間,她想起半個世紀以前那個聰明女人,那個叫張愛玲的女人,說過一番關於人生飛揚與安穩的話題,認為「飛揚」屬於超人,而「安穩」才意味著永恆。那麼,自己如此渴求生命的飛揚,又在心底那麼嚮往安穩,又該如何評說?……

  一個眉清目秀的小服務員笑嘻嘻地走來:「簡院長,袁主任已經等了您一個多小時了。」

  簡樸突然從漫無邊際的遐想中清醒過來,果然,咖啡吧裡一個不起眼兒的座位上,袁楓放下手中的報紙,站起來了。他微笑著舉舉手,一點兒不像在辦公室那麼一本正經,這讓簡樸喜出望外。

  袁楓拉開身邊的一把籐椅,請簡樸坐下,又向服務員要了兩杯檸檬水。

  簡樸偏過頭來,笑吟吟地問:「你好像應當請我喝杯咖啡,起碼也該是茶,或者,你就問問我,想喝什麼?」

  袁楓微微一笑:「你現在只能喝檸檬水。因為你剛剛喝過酒,也因為你今天應當睡個好覺。」

  一股暖流熱熱地漫過簡樸心頭。沒辦法,這個男人永遠是這麼周到。

  九、觸礁

  檸檬水端來了。盛在兩隻晶瑩透亮的高腳玻璃杯裡的檸檬水,被吧廳裡柔軟朦朧的光線一照,曼妙而玄幽。袁楓輕輕地端起其中的一杯,放到簡樸面前,四根骨節分明的長長的手指,在玻璃杯上留下了淺淺的印痕。

  簡樸小心地用拇指和食指,端起玻璃杯,像鑒賞國寶一樣,細細地觀賞著袁楓的指印兒,然後,才輕輕地抿了一小口。一股淡淡的清香悠悠入懷,她抬起頭來望望袁楓。——來到河州這麼多日子,袁楓還是第一次在下班以後,與簡樸單獨面對。簡樸明白袁楓肯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對她說,可她實在不願過早地進入主題。她悄悄兒地在心底對比著來複和袁楓,奇怪自己為什麼一見到袁楓,心中的天平就立刻傾斜到他這一邊兒了。

  可是,時間畢竟不早了,袁楓把玻璃杯慢慢地放在桌上。簡樸知道他要開口了,忙搶著說:「拜託你了,袁楓。今天晚上,你叫我簡樸,行不行?」

  袁楓點點頭。

  「好,我知道你肯定有重要的事,而且不方便在辦公室說。其實,我早就希望咱們能單獨談談。」

  袁楓並沒有馬上說話。他早就看出來,簡樸喝酒了,而且喝得不少。一想起簡樸跟著來複,與宋天那些人坐在一起,袁楓心裡就有些不安。他沒法知道今天晚上宋天和來複都對簡樸說了什麼,但他完全能夠想像這些人將對簡樸產生什麼影響。也許,簡樸永遠走不到琳琳那一步,因為,只要有劉天宇作為後盾,在河州,不,在全省,都不會有人明目張膽地為難簡樸,可這並不意味著簡樸沒有危險。這是完全不同於琳琳的另一種危險,它會使一個人在飄飄然中被人俘虜,被人操縱,被人偷換靈魂,可簡樸知道嗎?其實,剛剛放下來複的電話,袁楓就已經意識到,他可能要犯一個嚴重的錯誤,他不應當拒絕來複的邀請。但他實在無法命令自己跟污辱琳琳的畜生坐在一起稱兄道弟,傳杯舉盞,他怕自己會跳起來沒命地揍宋天一頓,為了琳琳,這是完全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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