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婚姻(56)_劉愛武

五六

　　「別說了，不早了，去洗個澡，早點睡。這段時間你也沒有休息好。看，都瘦了。」顏丹青伸出一隻手撫摸了一下李建國的臉頰。

　　李建國輕輕握住顏丹青的手：「我還得去醫院，洗個澡換身衣服就走。爸住院了，媽的身體也不太舒服。穆嵐一個女人，晚上照顧爹起夜不太方面。丹青，這段時間我可能照顧不到你了。明天我要上班了，爸爸白天由媽和穆嵐照顧，晚上由我來照顧。」

　　「白天上班，晚上照顧爸，你的身體受得了嗎？我看還是給爸請個護理吧。」

　　「你放心，我的身體沒問題。晚上也就是在那裡睡睡，爸爸起夜的時候照看一下，不是很累的。」

　　顏丹青點點頭：「你自己要多注意身體。」

　　「白天我給景靈打過電話了，把你的中餐和晚餐委託給她了。」

　　「你不在家這幾天我一直在景靈那兒吃，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放心吧。」

　　李建國輕輕拍了拍顏丹青的手：「那我先去洗澡了，穆嵐還在醫院等著我換她呢。」

　　「嗯，好。」

　　走進臥室，李建國從提包裡拿出一個藍色紙盒，放到了床頭櫃裡。他準備將這塊價值兩萬八的手錶送給羅副市長，以感謝羅市長對他的關照。

　　他知道這塊手錶被妻子拒絕過。妻子拒絕是對的，當然，自己接受也是對的。畢竟穆嵐是自己的妹妹，妹妹送東西給自己的哥哥沒什麼不對。如果穆嵐有困難，自己也會毫不猶豫地給她幾萬元錢。何況手錶已經買了，不可能退掉了。

　　李建國洗完澡，就匆匆離開了家。

　　隨著砰的一聲，顏丹青心裡立即湧現出一種孤單和不安，就像被迎面而來的冷風將自己吹落到了深不可測的沼澤之中。原以為自己很堅強，堅強到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的肩膀。可是今天她才感到一個人的世界是多麼的孤單。

　　雖然自己不是那隨風飄零的落葉，卻比落葉更寂寥。原以為那些自創的心理療法可以醫治自己內心所有的憂傷，可是那些所謂的心理療法也有黔驢技窮的時候，不是萬能的，小的問題尚可解決，大的心結往往只能治標不能治本。說白了，就是自欺欺人，就是自我逃避。

　　也許應該找個人聊聊，有時候與人聊天不失為放鬆心情、治療心病的好辦法。就算沒有大的作用，也可以從別人的觀念中獲得一些啟迪，找出自己思想的誤區，還可以從別人善意的勸導中獲得一些安慰，畢竟一個人的思維是有限的，每個人都需要有人關心。

　　顏丹青這樣想的時候，腦海裡條件反射地出現了景靈的影子。景靈是她最好的朋友，在需要朋友的時候，理所當然地會首先想到她。

　　然而，什麼事都可以和景靈聊，唯獨家事不可以。景靈既是自己的好朋友，同時也是李建國的同學，她和李建國認識的時間比認識自己的時間還要長。她與他們夫妻的友情幾乎不分輕重。她在考慮他們問題的同時，一定會不自覺地摻雜個人感情，很難做到理性思考。

　　如果顏丹青找她談，她會考慮到與李建國的友情，站在李建國的角度去勸解。當然，如果李建國找她聊，她也會考慮到與顏丹青的感情，站在顏丹青的角度去勸說。也就是說，在他們的家事上，景靈無法做到以旁觀者的姿態公正地去思考、去評價。

　　顏丹青的腦子裡又出現了張總的影子，他應該也算是自己的一個朋友。可是至今為止，他們除了工作，還沒有聊到私人問題上。顯然，景靈和張總都不能成為自己的傾訴的對象。

　　那麼黎海風呢？自從她和黎海風的隔閡消除後，顏丹青感到他們在工作中越來越默契，這種默契是雙向的。往往你想到的我也想到了，我想到的你也會想到，根本無須做過多的解釋。雖然他們在工作之餘有一些接觸，也聊過一些私人話題，甚至他們之間還有那麼一點心有靈犀的感覺，能夠準確地理解對方的話。可是，他們畢竟是上下級關係，他們之間也還沒有熟悉到可以隨意將對方當成自己的垃圾桶，任自己一股腦地傾瀉煩惱的地步。

　　除了他們三個，腦海裡出現的第四個人竟然是一個模糊的身影。她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醜陋的或者英俊的？她從來沒有要求他發照片，或者打開視頻。不是她不想知道他的相貌，而是她想給自己留下一些想像的空間。自從他們之間有了那種特別的感覺，自從他們知道原來他倆生活在一個城市裡，他們就定下了今生永遠不見面的約定。

　　或許，顏丹青是害怕這種感覺從網上到現實，會在生活中蔓延燃燒，會影響到自己平靜而穩定的婚姻。可是曙光為什麼會答應？甚至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了，她不知道。難道因為他長得很醜，醜到見光就死，還是因為別的原因？顏丹青從來沒有問過，她不想問，也不能問。

　　這段時間，他們聊得很頻繁，他們都有些管不住自己。一閑下來，顏丹青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想念曙光，想像他的樣子。此時，顏丹青並不想上網，她的心被丈夫和家事塞得滿滿的，沒有心情去感受另一個男人帶給她的心跳。

　　她不想過多地與曙光聊自己的家事，不想與他談論自己的丈夫。畢竟曙光只是她虛擬世界的情感寄託，而李建國才是她現實生活中朝夕相處的伴侶。李建國無疑是一個好男人、好丈夫。他的優點是那麼的突出，他誠實、善良、有責任心、感情專一。他的缺點是那樣的模糊，模糊到你無法簡單地判定到底是優點還是缺點，這些模棱兩可的缺點似乎都是從優點中派生過來的。

　　李建國是一個傳統的男人，傳統本身是一個優點。正因為傳統，他才會那麼誠實，才會在生活上潔身自好、嚴於律己。然而，傳統又意味著思想保守，思想保守又意味著行為古板，行為古板又意味著缺乏生活情趣。因此，李建國又是一個很悶的男人。他沒有不良嗜好，也沒有特別愛好。只要不出差，每天除了上班，便是回家。回到家裡便是做飯、吃飯、看電視、讀報、睡覺。第二天早上起來又開始重複前一天的生活軌跡。

　　李建國還是一個循規蹈矩的男人。循規蹈矩本身也是一個優點，他不會違紀違法，不會違背道德，極讓人放心。然而，這樣的人往往又缺乏創造力。一貫的工作作風，一貫的生活態度，始終如一地聽領導的話，千篇一律的生活。無論是在工作上還是在生活上，他都墨守成規，難得創新。

　　生活中唯一花樣，就是他會做很多不同的菜。這倒也不難理解，誰都無法忍受每天吃同樣的菜。當然，他們做愛的姿勢也是按照老輩傳下來的中規中矩的方式進行的。往往幾分鐘就草草收場，過程中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和聲音，一切都遵守著某種特定的模式進行。

　　這些年來，顏丹青已經習慣了這種平淡而乏味的婚姻生活，習慣按照李建國的生活軌道周而復始地過日子。婚前的一些愛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放棄，婚前的一些親戚朋友也漸漸失去了聯繫。

　　八小時工作時間之外，你的生活便是我的生活，你的世界便是我的世界，兩個人的生活圈子已經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有時候她也會覺得有些遺憾，但她卻無話可說。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也沒有完美的事，畢竟李建國對自己的好，沒有幾個丈夫能夠做到。人與人之間不可能完全合拍。這輩子能有李建國這樣的老公，她是應該感恩的。

　　雨果曾經說過：世界上有一種比海洋更廣闊的景象，那就是天空；還有一種比天空更大的景象，那便是內心的活動。雖然一個人在行為上不可以隨心所欲，但在思想上卻可以放任自由。誰也無法阻止人的內心活動。

　　女人的心就像深海的水，看似平靜，實則波瀾壯闊。李建國是一個隻會用手和眼睛感知事物的男人，他看到的只是一些表面的東西，顏丹青豐富的內心世界，是他永遠也觸摸不到的。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