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偏東(174)_張曉宣

一七四

　　但王書記的一番話使她不得不重新認真考慮，他說：「麗蘭啊，時代已經發展到今天了，國企改革必須要走這一步，這幾年抓經濟我是深有感觸，這對你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遇，對我們政府也是件好事兒，你可不能兒戲，而且我可不是隨隨便便一拍腦門就想起讓你來幹這事的，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想，市中藥廠也不小吧，幾年前就倒閉了，市場經濟這關過不去啊，現在市里就這麼一個底子不錯的醫藥製造企業了，要是再不動，很可能過兩年也會和中藥廠一個下場，國企的弊端擺在那呢，沒有政府的扶持和輸血，很難在激烈的市場經濟大潮中立住腳，下面早就搞過調研，結論是現在藥廠的問題就是管道不暢，市場訊息掌握不準確，屢屢決策失誤才導致目前的經營不善，而你正好有管道這方面的優勢，而你的弱勢又恰好是藥廠的長處，就是產能！優勢互補強強聯合才能有發展嘛……」

　　「可……可我哪有那麼大的實力呀？而且還有許多現實困難擺在那，兼併重組的資金怎麼辦？合併後啟動資金從哪來？產品和設備都已嚴重老化急需更新，研發及設備改造又是個大問題，人才儲備尤其是管理人才的嚴重缺乏，還有製藥廠那麼多離退休吃勞保的，退休金醫療費是個非常沉重的包袱，怎麼解決？要是別人為這說三道四，說我是小蝦吃大魚，說這裡藏著什麼秘密，那不是把您也給連累了嗎？你說是不是？王書記，我的確有我的難處和考慮呀。」儘管她對王厚良崇敬親近之心還在，但今時今日她再也不敢叫他一聲良哥了，始終以王書記相稱。

　　「麗蘭，這些你不用擔心，這麼多年你還不瞭解我嗎？你說的這些我都考慮過，資金問題你不用擔心，藥廠雖然有些不良資產但離破產還遠著呢，初期可以由你出一部分，經委有筆專項資金分擔一部分，不夠的可以找銀行貸款，關於離退休和在職人員安置的問題，也早有先例，所有在職的都變成股東，享受股權收益，其他就交給社會統籌好了，至於別的都是小事，只要我們行得正走得直，誰都不怕，經濟建設嘛，就得有點魄力，我還可以給你透露點資訊，我最終的想法不是讓你接個爛攤子，而是希望你接過來把這企業扶上正軌，咱們市里現在還沒有一家企業進入深交所和上交所上市的，很希望你把這擔子挑起來給我開頭一炮！市里會全力支持你，差不多了就整體包裝上市，放到股市吸納資金，到時候無論是企業品牌效應還是資金甚至你說的人才研發之類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現在可都進入資本運作的年代了……」王書記耐心細緻的作她的工作，最後那句話深深的觸動了許麗蘭，她也就沒再猶豫答應下來。

　　沒過幾天，做事雷厲風行極有魄力的王書記就組織市制藥廠領導班子和主管部門領導，還有經委和政府其他相關部門以及銀行的頭頭外加許麗蘭坐到一起開會，正式立項操作此事。

　　與會各方尤其是原製藥廠領導班子最初對此並不贊同，理由就是小蝦怎麼能吞大魚，而每次都是王書記力排眾議才最終使這事兒得以順利通過。一個月前，該項目正式啟動，許麗蘭也把北林藥業的人馬帶進了製藥廠，北林藥業集團正式掛牌成立了。

　　不過，就在她接手的過程中，還是出了大問題，就是製藥廠原來的國營職工包括那些離退休的，根本就不歡迎她的到來，也不接受這樣一個聽起來有些嚇人的現實。於是，不斷有職工聯合上訪，示威請願，甚至怠工不配合，用盡各種手段給他們的「新老闆」找麻煩，仿佛許麗蘭一來，就摔碎了所有人賴以生存的鐵飯碗，置全體職工于水深火熱之中似的。他們派出的職工代表在和許麗蘭談判的過程中，直接問了她那個無法回答的問題，你都這麼有錢了，究竟還要賺多少才能滿足，是不是要把我們這些人的骨頭砸碎骨髓都榨幹了你才滿意？

　　見事情鬧成現在這樣，本來就覺得吃了大虧的製藥廠原領導班子又趁機跳出來大做文章，要麼鼓動不明真相的職工去鬧，要麼就去市委市政府「哭訴」，甚至一度說服了市里的二號人物——主管經濟和常務的蔡市長，直到王書記震怒之下，放出狠話說要按國家政策辦，找不到婆家就自行獨立，政府不再提供任何支持，那幾個人才算消停。

　　這段時間可把許麗蘭熬糟壞了，硬著頭皮幹吧，群眾基礎沒有一切又都百廢待興無從下手，不幹吧，事已至此早已騎虎難下退不下來了，而且前期良哥早已竭盡全力了，剩下來的事兒也幫不上忙，要全靠她自己，而自己又一籌莫展，這火上大發了！她為此吃不下睡不著，整天躲在新辦公室裡閉門鬧心，牌子才掛上沒幾天的北林藥業集團也幾乎處於完全癱瘓的狀態。

　　這麼多年許麗蘭獨自帶著兒子過活，家裡家外一把手，多少辛酸多少淚自無人知，好不容易熬出頭，離開省機離開東大營開創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又是誰都搭不上手幫不上忙，裡外還是耍她老哥一個，尤其在這樣一個艱難困苦的時刻，她更覺得孤立無援，心中酸楚象自來水管線洩漏，噴博而出，嘩嘩湧上心頭，她為此偷偷流了好幾回眼淚，她覺得只有哭泣的時候，才是真正的自己，一個沒有了丈夫沒有任何安全感，獨立支撐一切的弱女子，一個失卻了男人有力臂膀和溫暖懷抱的可憐蟲，一個苦命的倒楣蛋。

　　所謂屋漏偏遭連夜雨，船破又遇頂頭風，即使在她這麼艱難的時候，她那寶貝兒子許傑也不消停，還不斷給她添亂，這不，江北土城子派出所又給她打來電話，說她兒子聚眾賭博被他們抓到，讓趕緊她去一趟。

　　她趕緊給市局110指揮中心的趙軍掛了個電話：「小軍啊，真不好意思，姐又來麻煩你了，小德又去耍錢被土城子所給抓了，你說這孩子可咋整？我這邊藥廠兼併都弄得焦頭爛額，他還給我上眼藥，唉……你再幫姐個忙吧，幫我把他弄出來。」自從95年通過王書記的安排，在市局張局長的授意下她找到了那時還在「三？0八」專案組的趙軍辦兒子的事兒，兩人都來自東大營以前搞人口普查時還見過幾次，算是舊交，再加上許麗蘭看出趙軍是個人才，今後發展肯定不可限量，所以事成之後她也有意結納並和趙軍姐弟相稱成了好朋友，趙軍現在住的房子裝修還有孩子轉學就是她出錢給辦的，那之後由於兒子一直不爭氣，趙軍果然幫了很多忙。

　　「行啊姐，沒問題，我這就給你辦，土城子所的肖所長是我哥們兒，啥說道都沒有。」

　　「那就謝謝啦，姐這邊實在走不開，也不跟你客氣，就不陪你去了。」

　　「自家人客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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