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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大平緊張得大汗淋漓,抬頭焦急地看著我。我指了指備牌鍵,大平這才心領神會,用顫抖的雙手輕輕捋順紅白兩線,然後掏出刀片,屏息靜氣,一點點劃破電線外皮,剛要用鐵夾子去夾,上分員回來了,臉上掛著水珠,濕漉漉的雙手一上一下地甩動著,人顯得精神了很多。我示意大平將電路板虛掩著蓋好,繼續若無其事地拍牌。

  時間在一秒秒地流逝,眼看著快天亮了,上分員終於滿臉倦容地倚靠在牆根,低著頭,打起盹來。我輕輕走過去,用身體擋住上分員的視線,大平在小衛的掩護下,重又操作起來。

  二十分鐘後,大平和小衛皺著眉頭,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沖我使了個眼色,匆匆走出「海風」。

  「我們被那兩個南方蠻子耍了,解碼器是假的。」大平沮喪地說。

  「什麼?你能肯定嗎?」我的身體禁不住搖晃起來,像個醉漢。

  「他媽的,無論老子怎麼備牌,解碼器上面的指標都豎在中間,就是說,它永遠沒法識別該拍大還是拍小,弄得我左右為難,亂拍一氣。」

  「是不是你太緊張,把紅白線夾反了?」

  「不可能,我試了各種夾法,連黃線都試過了,根本不起作用。」

  「走,我們趕緊打車去友好賓館,看能不能堵著他們。」我快步朝路邊停靠的計程車跑去。我知道這是徒勞的,騙子得手後是不會呆在原地束手就擒的。但我現在必須做點什麼,就像一個溺水待斃的人,明知一根細弱的稻草無濟於事,但仍想拼命地抓住它,將其當做援手相救的繩索。

  我們沖進友好賓館,到總台一問,值班的女經理說,你們前腳走,他們後腳就退房離開了。

  我們癱坐在大堂的沙發上,彼此間一言不發。想不到,我費盡周折,絞盡腦汁,甚至不惜以誘騙老同學的手段騙來的錢,還沒捂熱,就稀裡糊塗地被兩個素不相識的騙子騙走了。我該如何向他們交待呢?難道明年的今天,我還真得以跳樓的方式尋求解脫不成?胖子那張跳樓後肝腦塗地的猙獰的臉,重又浮現在我的眼前。我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仿佛被一件濕棉襖緊緊夾裹其中。我努力睜開雙眼,目光呆滯地看著窗外漸漸開始熱鬧的街道。

  我有氣無力地對小衛說,「你去問問,這裡包月住多少錢?」

  「你想守株待兔?」小衛大概以為我瘋了。

  「我們先住下來,再從長計議。反正住地下室的日子,我是過得夠夠的了。趁手裡還剩一萬塊錢,咱們享享清福吧,閻王爺操小鬼――舒服一會兒是一會兒。」當我決定破罐子破摔的瞬間,我的心反而平靜了,如死水一般平靜。

  小衛走到漂亮的值班女經理身邊,將我們的不幸遭遇大致說了一遍。女經理竟給我們打了五折,包月每天一百五十元,一個月四千五,一次性付款。我再三叮囑女經理,一旦那兩個騙子入住,一定要先穩住他們。女經理鄭重地點點頭。

  第二天,我們帶著所謂的解碼器,在賓館附近找了家家用電器維修部進去諮詢。聽了我們的敘述後,維修人員平靜地說,「這不是什麼解碼器,是萬能表改裝的。」

  「怪不得,我看著有些眼熟呢。」小衛說。

  「你他媽少插嘴。」大平生氣地罵了一句。

  維修人員接著說,「這種騙術很簡單,只要手心裡隨便攥一塊吸鐵石,你想讓指針偏左就偏左,想偏右就偏右。」

  「那為什麼偏右拍大成,偏左拍小成呢?」大平好奇地問。

  「他們是事先設定好了程式,拍大拍小都成。如果你們當時反其道而行之,指標偏右的時候拍一手小,可能就不會上當受騙了。」

  大平和小衛像兩個死腦筋的中學生解開一道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一般,欣慰地發出長長的「哦」的一聲。我麻木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4

  不久,大平背著老婆把房子賣了,老婆孩子被迫回了娘家。小衛也帶帶拉拉地又從親戚朋友家連蒙帶騙了十來萬。那段日子,友好賓館成了我們尋歡作樂的大本營。我們白天拍帕斯機,晚上去歌廳或洗浴中心找小姐,然後帶回賓館裡鬼混……

  我們醉生夢死般折騰了兩個月後,重又一貧如洗。出人意料,我們竟坦然地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我們整天在喧鬧的商業街上漫無目的地東遊西逛,像三個無家可歸,蓬頭垢面的鬼魂。我們榮辱與共,互不嫌棄,不分彼此。

  我的大哥大早就停機了,可我每次出門還拎在手中悠來蕩去地充門面,顯得滑稽透頂。大平幾次勸我賣了,都被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大平無奈,又勸我押典當行,大平和小衛賭咒發誓,到期一定會幫我贖回來,即使去偷去搶也在所不惜。我心動了。

  在我的印象中,典當行是帕斯機興起後的產物。它更像是帕斯機的副產品,開在一些大型娛樂城的周圍。娛樂城與賭客之間只有現金交易這一種方式,輸紅了眼的賭徒只能將隨身攜帶的大哥大、名表、金項鍊、金手鏈等貴重物品押到典當行,換取現金後,再返回娛樂城做最後一搏,贏了,馬上贖回自己的物品;輸了,只能四處舉債,千方百計也要在典當行指定的十日內,交出高額利息,不然,超期利息翻倍,想贖回來就更難了。

  通常,典當行的鑒定專家對你所持的物品估價後,只能借給你一半的錢。當天返還的按利息百分之十計算,十天內為百分之二十,二十天內為百分之五十,三十天內為百分之百。這就意味著,如果你的物品在典當行裡押一個月,則自動失去了贖回來的意義,只能永遠歸屬於典當行了。

  我的大哥大的評估價格為兩萬元,即可借我一萬元。但我想了想,決定只借五千。在與帕斯機的多次較量中,我總結出,如果你某天運氣不佳,帶五千元與帶一萬元玩之間幾乎沒有任何區別。賭輸了五千元,想用剩下的五千撈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其結局只能是「殊途同歸」,換句話說,輸五千和輸一萬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在「海風」僅拍了一個小時,我們就贏了兩千多。我迅速點出五千五百元,「噌」地站起身,跑到典當行贖回了我的心肝寶貝。回去後,見檯面上還剩下不到一千分,忙叫上分員下分。

  「我還沒過足癮呢。」小衛戀戀不捨地說。

  「不行,這點錢是我們近期的生活費,在借到下一筆錢之前,我們全靠它了。」

  「早知道這麼節省過日子,至於有今天嘛。」

  「你現在怎麼變得婆婆媽媽的,這可不像是你一貫的風格。」大平也不高興了。我連拉帶拽地把兩人弄出「海風」。來到大街上,大平和小衛也清醒過來。

  「剛才你說的對,如果我們再一味地玩下去,很可能又被帕斯機殺個片甲不留。到時,今晚的晚飯都不知道去哪兒解決了。」

  「是得悠著點。走,喝酒去。」

  就這樣,我的大哥大在典當行裡「三進山城」,平安無恙。每次在我們揭不開鍋的時候,這部大哥大似乎成了我隨身攜帶的護身符了。

  有一天深夜,我們從「海風」出來,大平和小衛溜到牆根處撒尿,我站在昏黃的燈光下哼唱著羅大佑的《愛人同志》。一輛摩托車從我後面駛來,我下意識地回過頭,雪亮的燈光晃得我睜不開眼睛。我只好眯著眼睛背過身去,突然,我的後脖梗子伴這冷風挨了重重的一擊,我尚未來得及反應,人已如一截木頭,直愣愣地倒在馬路牙子上,失去了知覺。等我醒過來,大平和小衛正把我架向停靠在一旁的計程車。我的第一反應是,大哥大被搶了。

  「出血了嗎?」我用手邊揉後脖梗子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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