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兜比臉乾淨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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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果真被我逗笑了,一顆米粒大小的酒窩淺淺的,若隱若現。女孩用手背捂住嘴笑著說:「你們東北人拿貨當然要拿好多啦,不然這麼老遠跑來做什麼?」女孩在跟我兜圈子。我看了看手錶,已經不早了,我怕我看好貨的那幾家檔口關檔,急著要走。 「最低價,四十元怎麼樣?」女孩沖我的背影喊。我真的沒有想到,她的報價竟只有四十元。「我馬上就關檔了,不然才不會這麼便宜批給你。」女孩兒見我返身回來,重又坐回到竹椅上,隨手把耳機重新塞到耳朵裡。 我又從裡到外查看了一番褲子的品質,說,「你說個最最最低價,我拿五百條。」 「有沒有搞錯,我都說了,這個就是最低價啦,白天我都是批四十五元的,騙你是小狗。」女孩故意調皮地嘟起厚嘴唇。她一定知道她這個樣子很討人喜歡。 「我不相信,我最高給你三十六元,批我就拿,不批我可去拿別人家的貨了。」我又擺出了個欲走的姿態。 女孩不情願地說:「那你等一下啦,我打個電話給我爸爸,他要是同意就批給你,不同意就隨你就走好了。」說完,女孩摘下耳機,拿起電話用粵語嘰裡哇啦地說了一大通,我唯一聽懂的一句是五百條,我暗自苦笑著搖搖頭。 放下電話,女孩開口說:「你這個人好能講價呀,人家東北人都很爽快,只有你這樣講來講去的。唉,好煩哪,要是都像你這種人,我們根本就沒得生意做了。」女孩邊說邊伸了個懶腰,示意我點貨。 我這才為難地撓著頭說:「我先拿五十條吧,上貨的錢都花光了,明天我再來提剩下的四百五十條,怎麼樣?」 女孩兒誇張地用雙手抱著頭:「哇,你好狡猾呀,你騙人。你們東北人只會講大話。」女孩兒紅著臉惱怒地瞪著我。我拿出身上的所有的錢給她看:「我真的不騙你,現在我只有這麼多錢了。你想想東北人來上貨肯定要帶好多錢啦,明早我到銀行取完錢就來提貨。」 「那你明天一塊兒提好了,何必這麼囉唆。」女孩聰明地回應我。 「好了,你就說批還是不批吧,痛快點兒。」 「哼,那就只能批了,反正我跟我爸已經說了嘛。但你明天一定要來提剩下的貨喲,不然我會被我爸罵死的。」 五十條褲子點好後,我又從中抽出一條。因為我突然意識到,除了車票錢,鬧不好我連路上吃速食麵的錢都不夠了。女孩被我的舉動逗得眼淚都笑出來了。我也不好意思地苦笑著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成敗在此一舉。這是我坐在返沈的列車上心裡不住嘀咕的一句話。 「光明」服裝批發市場是條T型街,一分為二的橫街混亂而無序,更像是一個雜貨市場。有賣服裝毛衫的,也有賣鞋和箱包的,交叉口處是專賣跳樓貨的地攤,從早到晚,都有人擎著高音喇叭不厭其煩地高聲叫賣。豎街是褲子的專賣區,街上近百家的床子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西褲,只有個別的床子才賣女褲和牛仔褲。雖然與橫街相比這裡略顯冷清,但逛豎街的人大多是貨真價實的買主,他們到這裡就是奔買褲子來的。所以,成交率高得出奇。 大平熱情地用挑竿幫我把新上的四個品種的西褲一一掛在竹竿上,又忙著往腰環上穿皮帶。 「拿貨多少錢?」一個撫順口音的中年男子在大平身後問。 大平扭過頭。「喲,來了大哥,新貨。」然後,才壓低聲音說,「九十二元。」 那是一對中年夫妻,男人用手在掛著的褲板上撚了撚面料,眯縫著一雙小眼睛挑剔地端詳了好一會兒,又與身邊的女人交頭接耳地嘀咕了幾句說:「兄弟,說個實價吧。」 我剛要上前開口,大平用狡黠的目光阻止了我。大平遞給男人一根煙,點上後才慢悠悠地問,「你能拿多少?」 「我什麼時候少拿過?最少五十條。」 「最低,八十八元。」大平壓低嗓音說。男人心有不甘地還要講價,大平擺擺手:「這樣,大哥,你先轉轉,想好了再過來拿,別急。」 那兩個人走開後,大平蹲在地上仰頭對我說,「批貨不能兩個人上去談,容易弄」驚「了,零賣才需要兩個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懂嗎?」 「我是怕他們一走就不回來了。」我謙恭地彎下腰,雙手支著膝蓋說。 「批貨不是上趕子買賣,你越熱情,人家就越覺得你心虛。儘量別跟他們套近乎,但適度的熱情還是必要的。人家看准了自然就會拿,不想拿你說破天他們也無動於衷。哥們兒,這裡面學問大著呢,慢慢學吧。」大平得意地笑笑。 過了好一會兒,那對夫妻又轉了回來。我焦急地乾咳了兩聲,提醒大平。大平卻把頭轉向別處,故意與對面床子上一個面目清秀的小夥子開著玩笑。 那兩人站在竹竿下低聲耳語了幾句。男人對仍與人說笑的大平喊了聲:「你還批不批貨了?」大平這才止住笑,慢騰騰地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再低點兒,我拿完貨好走。」男人大聲說。 「真的沒法再低了。大哥,你又不是初來乍到,我還用跟你玩虛的嗎?誰不知道,你是大戶,得罪你我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大平表情無奈地攤開雙手。 男人滿足地笑了,輕點點頭:「好,你先給我拿五十條,要是賣好了,這兩天我還過來多上點兒。」 我感覺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雙手哆嗦著和大平把貨全部從旅行包裡翻騰出來。「算那條褲板才四十九條。」我的聲音在發抖。 大平把褲板從竹竿上拽下來,「只剩四十九條了,剛才讓你拿你不拿,一會兒我就批了三份。」 男人看了看拽下來的褲板,大平說:「放心吧,不髒,剛掛上去的。」 「好好好,算帳。」男人大方地說。 「四千三百一十二元,抹個零頭,乾脆四千三吧。」大平也大度地說。 男人無所謂地笑笑:「痛快,我他媽最煩那些老娘們兒批貨,差一分錢都不行。其實誰差那兩個毛票呀,不就是圖整錢好算帳,心裡舒坦嘛。」夫妻兩人抬起滿包的貨物急匆匆地走了。 大平把錢交到我手上,就忙著賣他自己的貨去了。 我躲到一邊,接連數了幾遍,可每數一遍錢數不是多一張就是少一張。我暗自埋怨自己不爭氣,這點兒小錢就把自己樂暈了。這麼一想,我乾脆把那摞錢揣到褲兜裡,不數了。我長出了口氣,點上根煙,閉上眼睛。我這不是在做夢吧?三十六元拿的貨轉眼間就批八十八元,一條褲子掙五十二元,這也太離譜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服裝批發生意?這錢賺得實在是太容易了。我在一瞬間甚至後悔,在廣州拿貨時不該抽出去一條,多帶一條就意味著多掙五十二元呀,不就是在火車上挨兩頓餓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過了一會兒,大平又湊過來問:「剩下這三種貨你準備批多少錢?」 「隨便。」我緊張得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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