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月光(64)_藍鳶星

六四

　　林西北走到她身旁，望著展陽陽，關切地詢問：「小貝問你要不要先走，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展陽陽喝盡杯中水，抬頭看看他，「不用。」

　　「小貝應酬完客人就上來，應該快了。小冬，你跟我出來一下。」

　　孟小冬有些無措，下意識地扯著裙角，心跳得亂七八糟。她覺得自己很沒出息，這麼半天，也沒醞釀出李木魚說的那種笑容。

　　沒有戀愛過的女人，不會害怕愛情……腦子裡，突然蹦出展陽陽剛才說過的話。

　　走廊盡頭的休息區。

　　米色布藝沙發，田園風的壁畫，軟軟的地毯，柔和的陽光。

　　兩人面對面坐著。

　　林西北的神色很平靜，似是老友重逢，在這方安靜的角落，共用午後悠閒的時光。

　　孟小冬的神色也很平靜，或者說，僵硬。雖然知道他在這裡，雖然知道難免會碰到，可真正面對面時，她卻悲哀地發現，那些遺忘過後的瀟灑面對都是謊言。她飄忽不定的視線總會不小心掠過他從容微笑的面孔。她有些氣餒，那段拼命想忘記的過去，為什麼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承擔？

　　「小冬，」林西北終於打破沉默，「看到你剛才在臺上的樣子，知道讓我想起了什麼嗎？」

　　孟小冬木然搖頭。

　　「高二那年的新年晚會，你們班出的舞臺劇——《白雪公主和七個大巨人的故事》。」

　　「……」

　　沒錯，那是她跟班上七個體格最健壯的男生合演的爆笑劇。

　　臺上，她長髮微卷，身上穿著白色及膝小禮服，也似今天這般。

　　顛覆性的表演，博得台下如雷的掌聲。

　　當時，林西北坐在最前排，始終微笑著，溫暖的眼神裡，滿是鼓勵。

　　若是時間定格在那時的暗戀，沒有踏出大學校門後的再次相遇，那麼今天的重逢，必將充滿喜悅。

　　「手術後身體恢復元氣了嗎？」

　　「還好，早就沒事了。」

　　「那就好。什麼時候有空兒，出來一起吃個飯。」

　　「我最近很忙。」

　　林西北笑，「想拒絕也不用這麼乾脆。」

　　孟小冬也笑，沒說話。

　　不遠處，電梯門緩緩打開，又緩緩合上。

　　短暫沉默。

　　林西北神色認真地望著她，緩緩地道：「小冬，有些事，不像你想像的那樣。」

　　「林西北，我什麼都沒想。過去就是過去，不必再提！今天見到你很高興，我還有事，先走了。」話未說完，步子已邁開，孟小冬落荒而逃。

　　咚的一聲。

　　腦門兒很疼，鼻子很酸，身體往後倒——跑得太急，撞到人了。

　　她認命地等待著後腦勺兒跟地板親密接觸，一邊下意識地扯住裙角。摔就摔了，不能走光。

　　「又幹什麼壞事了，需要狂奔到這種速度？」

　　嗯？腰被人結結實實地攬住，身子停在半空，後腦勺兒得救了。

　　「李木魚，婚禮結束了？你這英雄救美可太及時了！」聽到他的聲音，孟小冬頓時松了口氣。

　　李木魚扶起她，「英雄救美？還挺自戀，硬把自己往美人堆兒裡擠。」

　　孟小冬拉開他的胳膊，理理裙子，把剛才的慌亂通通埋入心底。

　　接著，就見李木魚的視線越過她的肩膀，淡聲道：「你好。」

　　孟小冬條件反射般轉過頭，看到林西北正面帶微笑地站在她身後。

　　李木魚從她身邊擦過，走到林西北面前。兩人禮貌地握了握手，開始了套路化的寒暄。

　　孟小冬抬起腳準備跑路，可惜，胳膊被人緊緊拉住。

　　再度轉頭，李木魚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微微用力，她已被拉到他身旁。

　　「聽說你以前是小冬的高中老師？」李木魚握著她的手，很隨意地道。

　　林西北不溫不火地點頭，視線在他二人身上來回掃過，「說起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小冬大學畢業後，我們再次碰到了。那時候我已經在遠周的公司，當我還在遺憾離開了講臺的時候，小冬竟然成了老師。世上的事，有時候真是說不清。」

　　李木魚靜靜地聽著，餘光掃過，孟小冬的臉色已經煞白一片。

　　他幾不可見地皺皺眉，攬過小冬的肩膀，視線在林西北臉上停了幾秒，不疾不徐地道：「小冬，有空請你高中老師到家一塊兒吃個飯。」

　　「……」

　　孟小冬只覺眼前一道閃電劃過，驚雷劈上腦門兒，黑煙嫋嫋不散。

　　慈悲的老天爺啊，難道您老人家真想玩兒死我？

　　婚禮已過去了一周。

　　孫少晏去了香港，出差半月。劉小琴搬進公司宿舍，正式報到上班。孟小冬的生活似乎沒有發生太大變化，依然是白天做家教，晚上在家看看碟上上網，日子過得還算順暢。

　　李木魚白天仍然不常在家，那天的驚世之語多半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沒有後續，這讓她輕鬆不少。

　　齊薇最近比較忙，聯繫不多，偶爾來電話，聽得出情緒不是很高，似乎有心事。

　　前兩天三姨血壓高，住院打了幾天點滴。二哥不在，每晚都是她過去陪床。日子晃晃悠悠地過，林西北的事慢慢地又沉入心底。只要不想起，只要不相遇，她就可以把自己偽裝得很好。

　　期間，林西北給她來過幾次電話，她都沒接。她告訴自己，絕不能一錯再錯。暫時的痛苦，只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她始終相信，遺忘，需要的只是時間。

　　又是週末，可惜，她不放假，一大早坐著地鐵準時上班。

　　按動門鈴，開門的是李木魚——難得，他竟然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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