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月光(20)_藍鳶星

二〇

　　孟小冬腳步頓了頓，幾乎沒猶豫，顧不上剛剛癒合的傷口上傳來的痛楚，直奔臥室而去。

　　鎖上房門，喘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把電話貼到耳邊，「喂，還在嗎？」

　　對方輕笑，「出院了？跑得這麼急，刀口疼不疼？」

　　「你怎麼知道的？」他們已經很久沒聯繫了，真的很久了。

　　「上個禮拜去醫院探望病人，剛好碰到你二哥。」

　　難道說跟二哥動手的人是他？

　　「那個，我二哥他……」孟小冬腦子裡混亂如麻，有點語無倫次。

　　「你二哥大概對我有些誤會。他一向疼你，我知道。」

　　「哦。」孟小冬機械地應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可又怕若是不說些什麼，下一秒他就會笑著跟她說再見，然後掛斷。

　　「正好趁著放假，把身體好好養養。動手術很傷元氣。」

　　「嗯……」孟小冬拼命點頭，梳妝鏡裡，映出一張蒼白慌亂卻雙眸閃亮的面孔。

　　「別點了，我又看不到。」對方似是猜到了她此刻的動作，極和煦的笑意，充滿安撫人心的魔力。

　　孟小冬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緩緩坐下，定了定神，終於找回了正常的聲音，收起心底倉皇而泄的情感，客套道：「林西北，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

　　每個女人心中都有這樣一個男人。他可能是初戀情人，可能是朋友，可能是同學，可能是別人的男友、別人的丈夫。總之，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男人不可能屬於自己。

　　可悲的是，這個男人，自邂逅那一刻起，便再也無法從心底抹去。不經意的相遇，不經意的想起，心底的某個隱秘角落總會悄悄地疼一下，餘痛久久難散。

　　林西北，就是孟小冬心中的這個男人。

　　林西北，孟小冬的高中老師，孟小冬的懵懂初戀，孟小冬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遙想，孟小冬白紙一樣的感情世界上，第一抹說不清顏色的印記。

　　如果事情僅止於此，可能這份暗戀的情懷會成為她心底最美的回憶，無果卻甜蜜。可惜，踏出校門後的戲劇性重逢，讓一切都偏離了原本正常的軌跡。有些事，做錯了，抹去，可以重新來過；有些事，做錯了，代價是一生。

　　孫少晏曾說，林西北的無恥在於他不負責任的放任。白紙渴望色彩，他明知自己只是一攤污水，卻肆意潑灑。污穢的水漬浸到紙上，乾涸後只剩擦不掉的骯髒。

　　說這些話時，他自小到大第一次沖孟小冬真正發火，怒火中燒，口不擇言。

　　他說這些話時，孟小冬看出他的眼神裡帶著恨意。這種恨，讓他的怒氣決堤。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敲開她腦袋看看，裡面都被林西北灌輸了些什麼垃圾，竟愚蠢到如此無藥可救。有個詞，暴怒之下，他險些脫口而出，但最終忍住。「始亂終棄」這四個字給任何女人帶來的都是一輩子養不好的傷。

　　這樣的林西北，時隔三年未見的林西北，用一通電話，幾句寬慰，幾許關懷，就輕而易舉地摧毀了孟小冬心底苦苦掙扎的堅持。

　　放下電話，她心中奔湧的情感久久難散。她絕望地發現，三年的努力，忘記的，竟只是傷害。飛蛾撲火，是自尋死路的愚蠢，還是情難自已的解脫，又有誰能說得清。

　　呆坐床邊，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剛剛癒合的刀口處傳來陣陣混著麻癢的刺痛，才啟動了她的神經。

　　臥室門外，二哥的聲音字字入耳，「開門！我已經給了你四十分鐘的時間來平靜林西北帶給你的衝擊，現在我有話跟你說。」

　　很平很淡的腔調，卻讓她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冷意。緩緩走到門邊，打開鎖扣，拉開。

　　二哥正倚在門邊盯著她，眼神犀利，輕易就撕破她臉上的一切偽裝，直入心底。這樣的眼神她不喜歡，二哥對她的保護太過強勢，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困擾。

　　「我沒事。二哥你回去吧，很晚了。」

　　「小冬，三年前我已經把該說的都說完了。現在我只想問你一句：除了死，還有什麼辦法能讓你忘記林西北？」

　　孟小冬沉默。

　　「回答我，你準備為那個有老婆的男人守到什麼時候？」

　　孟小冬沉默。

　　「還是說，三年前的那場鬧劇，他又想哄著你再玩兒一次？」

　　孟小冬身子晃了晃，依舊沉默。

　　孫少晏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些什麼，卻見孟小冬臉色蒼白，手下意識捂著刀口處……

　　「上床睡覺。」所有怒火，最後只匯成這四個字。

　　孟小冬抬頭沖他笑笑，轉身，蹣跚著步子走到床邊，躺好，拉起被子蒙住頭，身子縮成一團，動也不動，像只烏龜。

　　孫少晏皺皺眉，站在門外看了一會兒，什麼都沒說。

　　臨走前，按下牆上開關，臥室黑成一片。

　　門緩緩合上的瞬間，被子裡的人好像動了動，又極快地恢復了平靜。

　　惱人的雨，淩晨時開始淅淅瀝瀝滴個不停。

　　抱著被子靠在床頭，孟小冬幾乎一宿沒睡。青色的眼圈倒是讓眼睛看起來大了不少，有煙熏妝的效果，很像鬼。看看表，八點多，二哥應該已經在公司了。想起昨晚的事，像是一場夢。唯一肯定的是，二哥很火大；接著毋庸置疑的是，後果很嚴重。

　　猶豫了一會兒，小冬拿起電話撥他的手機。

　　二哥的愛國之心日月可鑒，彩鈴是《義勇軍進行曲》的高潮部分，每次聽，孟小冬的血都禁不住要澎湃一下。

　　靜靜聽著，彩鈴來來回回唱了三遍，自動轉進語音信箱……

　　重撥，語音信箱。

　　再重撥，語音信箱。

　　不死心，又撥，關機……

　　完了！很明顯，二哥這是在拒接她的電話！孟小冬腦子忽忽悠悠的，欲哭無淚。

　　鬱悶中，手機響了。

　　孟小冬大喜——二哥回撥？一看螢幕，卻發現一張美女大頭圖，齊薇……

　　「喂，薇姐啊……」聲音有氣無力。

　　「冬子，我在你家樓下，起床了沒？準備給我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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