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盒(4)_學達書庫

四

　　老人帶著肅穆的神情上下打量了我很久，終於有些嗔怪地說："你這孩子，要是好奇，幹嗎不直接敲門進來？"奇怪，他的聲音溫柔綿和，簡直像個和藹的老祖母。我偷偷地抬起頭看了一下這位老人，儘管蒼老，可他的面容卻很和善，一點兒刻薄的樣子也沒有。

　　"進來看看我的寶貝吧。"他邊說邊一瘸一拐地將我引向室內。

　　在主人的邀請下，我踏進了這個充滿香氣的世界。屋子裡的光線雖然幽暗，卻佈置得古雅大方，收拾得乾淨整潔。我環顧四周，發現房間裡放滿了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和盒子。

　　"老爺爺，我總是聞到一股很香的味道，聽說是您做的香粉發出來的？"

　　"呵呵，你聞到的香味就是從這裡發出來的。"老人指著靠牆的一個博古架。

　　順著他的手指，我發現木質的博古架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盒子，每一個盒子都精美絕倫，有漆做的，有金屬雕刻的，還有絲緞包裹的。

　　我好奇地問："我能看看嗎？"老人點點頭，笑容可掬地取下一個盒子遞給我。

　　我打開那個盒子，裡面盛放著一種極其細膩的粉末，呈青白色，還散發出一種淡淡的珠光。這些粉末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香味，令我癡迷。

　　"原來是香粉啊，這些都是您自己做的嗎？"我驚歎。

　　"嗯！這是老朽多年研製出的工藝，用上好的湖粉、石粉，結合時令混用米粉、豆粉作為基礎，再選用白蘭花、茉莉花、珠蘭、玫瑰等鮮花浸染，加以適量冰片、麝香，製成既有花香又有保健作用的各種香粉。而且，還添加了我的特殊配方，不僅對皮膚好，而且還有特殊的功效呢！"老人眯起狹長的雙眼，微笑著對我說。

　　我忽然想起昨晚得到的那個鎖著的銀盒子，心想老人一定見多識廣，不如讓他幫我鑒別一下。於是我從口袋裡掏出那個銀盒遞給老人："您看看這個盒子，這是我偶然得到的。"

　　看到我手中的銀盒，老人突然渾身顫抖起來，臉色也變得蒼白。我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趕緊扶他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用顫抖的聲音問道："這個盒子……你……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我無法解釋自己得到這個盒子的途徑，也解釋不清楚。看老人激動的樣子，我忍不住問："這是您的嗎？"

　　他老淚縱橫地雙手捧著那個盒子，端詳了許久，終於點點頭："是我的，是我送給主子的。"

　　我疑惑地看著老人，心裡猜想著他身上究竟背負著什麼樣的故事。過了很久，老人的情緒才漸漸平緩下來，他起身走到一旁的老式銅喇叭唱機邊，搖動手柄。

　　"你這麼年輕的孩子一定不愛聽京劇吧？"

　　"我愛聽。"我趕忙辯駁道，"我喜歡那些唱詞，非常美。"

　　老人放下了一張黑膠唱片，邀請我聆聽那來自一個多世紀之前的聲音。

　　隨著唱機裡放出的那舒緩的京劇唱段，我發現自己仿佛走入了一個距離現在很遙遠的時代，從那裡開始有一個故事，隨著面前這位老人的娓娓敘述，慢慢展開---

　　老人家世代都是手藝人，由於父親是打制首飾的能工巧匠，便被招進一戶滿清貴族---富察氏家中，專門為其家眷製作首飾用品。那時候，老人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幼兒，母親早死，只有父親一個人帶著他，也沒給他起大名，只叫他福生。恰巧這戶貴族家的妾室也剛誕下一名女嬰，起名青容。兩個孩子雖然是在同一所宅院裡長大，命運卻有著天壤之別：一個是千金小姐，另一個卻是低等下人。

　　福生從小就被派去做青容房裡的雜役，兩個孩子因為年紀相仿，倒也能玩到一起。他們雖然一個是主、一個是奴，可深宅大院壓抑不住孩子純真的天性，時間長了，兩人漸漸成了朋友。就著樣，他們無憂無慮地長到了十二歲，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可惜好景不長，福生的父親由於吸上了鴉片，身體大不如前，手藝也越來越差，終於被掃地出門，流落街頭。父親被趕出富察氏家門後，福生也不得不跟著父親過起了沿街乞討的生活。

　　原本住在大戶人家的福生雖然沒有享過什麼福，卻也能吃得飽穿得暖，現在突然之間淪落到這種地步，每天還照顧一個幾乎是廢人的父親，他的心仿佛被冰凍起來一樣。而最讓他無法忍受的，就是再也見不到青容小姐，聽不到她那銀鈴般的笑聲了。

　　這個少年本以為自己的命運將被鎖死在恥辱的桎梏裡，任何人都不會再給他重拾尊嚴的機會了。可是有一天，正當他跪在路邊乞討的時候，一陣清新的香味喚醒了他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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