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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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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多歲的船主告訴我:從這裡去湖北與四川交界的村子——萬流村還有20公里,那裡有一塊「楚蜀鴻溝」的碑刻,可惜天黑以前無法趕到那裡,天一黑,也就看不到了。 說話間,天已全黑,上水左岸的航標燈是紅色的,右岸是綠色的,左一閃、右一閃的,像鬼火一樣,一盞接一盞,一直伸向巫峽深處…… 回程順水,船走得快了。不時有輪船迎面駛來,我們的船主很緊張地用手電筒一明一滅地與對方「通話」,以避免撞船。等到對面沒有船駛過來了,我和船主聊天。他17歲就下江駛船捕魚,這條江裡,有鰱魚、邊魚、肥沱魚、鯉魚和白鱔魚,還有幾百斤重的青鑽子魚,但這是法律明文規定不准打的魚,否則會犯法。除了青鑽子魚之外,這江裡不許打的魚還有臘子魚和白甲魚。 最有趣的還是長得像豬一樣的「江豬」,它的皮上都是油,肉像豆腐,這種魚抓不到,也釣不起,只能網到。但葛洲壩建好以後就少見了。聽說在沙市一帶倒還會見到。 在茫茫的江中,我想起了號子。 他告訴我說,這江上的號子有推橈號子,有搖櫓號子,還有拉纖號子。四川境內三峽上半段的號子和湖北境內三峽下半段的號子又不同,四川的輕快些,湖北的沉重些,因為上邊水流流速急些,但沒有什麼險灘;下邊水勢大些,灘也險些。當船從四川開到了湖北境內,船夫也要改喊湖北號子了。說著說著,他清一清喉嚨,坐上了船頭,給我示範各種號子:「哎——呦——嗨呀!……船兒推得,點點頭呀!號兒喊得,如雷吼呀!嘔——嘔——嗨呀……,推了大步,推小步呦!推到白城,把酒喝呀!嘿呦——嗨呀……」抑揚頓挫的號子隨著江風飄散開來,蓋住了馬達聲。連江邊小艇,也傳出了應和之聲,黑暗中,籠罩著一派悠遠蒼涼的氛圍。 從巴東乘「江逾10號」江輪去巫山,3個多小時就到了。一路上,陰沉沉的天,使巫峽顯得更窄,高聳入雲的山峰周圍有幾隻蒼鷹在盤旋。忽然,沉悶的汽笛聲拉響,它在峽谷中的回聲,聽起來比猿猴的哀鳴更淒厲。 在巫山縣,我為了去看那「楚蜀鴻溝」碑,也為在峽中登岸賞景,登上了長江航運局奉節航道處巫山航道的航標船,再下巫峽。 船長告訴我:「本站轄區的水道,在洪水時是長江上最險惡的地方。航道窄,旋渦大。1976年曾有120馬力的教練船被捲入江底。當時我是在附近工作,親眼見到那船先是船頭下沉,接著翻側,一下子便消失了。船上4個人,全都死了……」乍看他給我指了指那次出事的地方,江面很平靜,但再仔細一看,卻到處都有江底旋渦而使得江面泛起的一圈圈的波紋。 船到青石村的附近,便望見高高在上的神女峰了。神女峰下的江邊都是嶙峋陡峭的岩壁。岩壁上塗著白底黑字的水位標,一層層向上,有30米高,使人想像那千萬年來的風霜雪雨和江濤漲落。1000多年前,「詩仙」李白就是從這一帶登岸去拜謁神女祠的。 在青石,我們登岸去參觀了青石信號台之後,繼續下行到巫峽深處的碚石村。碚石村裡人喧豬叫好熱鬧。村民正把汽車運來的活豬趕下河灘,又趕上船。原來,碚石村是水路和陸路運輸的轉運站。汽車把糧食、水果、生豬和煤炭運到這裡,再由村民把貨物裝上貨船運出去。 碚石村有兩百來戶人家。這裡是42公里長的巫峽的正中,再往下3公里就到了湖北的萬流村。在碚石村與萬流村之間的邊魚溪旁的黃崖窩,就是四川與湖北的交界線。據說那裡的草都是分別倒向自己所屬的省的,可見其「向心力」之強! 離開碚石村,我請船長送我去看那「楚蜀鴻溝」碑。可是他面帶難色地說:前面已不是自己管轄範圍,再往前走不方便了……於是航標船掉頭回巫山縣了。 縣碼頭很繁忙,有許多搬運工人在裝卸貨物,只見人人頭上戴一條鮮紅的披巾,扛著貨,喊著號子。由於長江四季的水位相差懸殊,碼頭無法安裝設備,所以沿岸的碼頭工人唯有靠肩扛手抬,非常辛苦。 巫山縣的大寧河小三峽風景秀麗,吸引了大批的遊客,使得縣城也比以前熱鬧了許多。但這裡的街道依然很古舊。聽說是因為當三峽大壩建成之後,縣城將會淹掉大半,所以新的建築只能往山上發展。山頂上有一座道教廟宇「高唐觀」,據說是2000多年前楚襄王夢中與神女香妃的宮殿原址。現在「高唐觀」已改建成一座職業學校,站在學校的陽臺上,巫山和巫峽口的風光一覽無遺。 ※瞿塘峽 瞿塘峽只有8公里長,是三峽中最短的,但這裡山高而險,水大而急,顯得最雄偉。白居易詩雲「眾水匯涪萬,瞿塘爭一門」,因為瞿塘峽口有兩座大山對峙,南岸的叫白鹽山,北岸的叫赤甲山,像座巨大的門,半開半合,稱作夔門。自古以來,這一帶便有「夔門天下雄」之說。 在奉節縣,我住在夔門邊白帝城的白帝賓館。 第二天一早,天剛濛濛亮,我推開房門,只見大江東去,朝霞從夔門那邊升起,夔門下的信號台升起下水的標誌。這時,入峽的江輪鳴著汽笛,雄渾的汽笛聲在瞿塘峽中回蕩。 「朝辭白帝彩雲間」,李白此詩一點不假,下水船向東必迎著朝霞下三峽。我背起行裝下山,登上當地人聯繫包租的機動小漁船,仿效李白乘一葉「輕舟」進瞿塘峽。 船主周夔生,名字便擺明是本地出生。他和他的妻子趙六妹一齊駕船,配合默契。我們先去看鎖江柱,那是古代打仗時用來固定攔江鐵鍊的鐵柱,水面只露出一尺多粗的柱頭,要不是船主指點,恐怕我也不會留意。他還說枯水時便可以見到兩根高大的鐵柱。 船進峽中,我們登上南岸,站在白鹽山腳仰望崖壁上高大的摩崖題刻,又沿路前去尋幽探勝,一直到找不到路了,才回頭乘船來到瞿塘峽的東口。 瞿塘峽兩岸石壁,由於江水的長期沖刷,形成千奇百怪的樣子,有的石面上有許多水蝕的光滑的小洞,好像蜂窩;有的地方岩石一層層疊起,把地殼運動時擠壓變化的樣子都裸露出來了。 回程時,我們擇路登上北岸赤甲山下的棧道。這條在山腰的岩壁間鑿出來的石棧道,貫通整個瞿塘峽。走在這古棧道上,側身下望,有的地方竟達數十米之深,使人目眩。 我聽到從對面的高山傳來嘹亮的山歌,也不知道是不是「竹枝調」。提起竹枝調,還與唐代的大詩人劉禹錫有關係呢!話說劉禹錫在夔州做官時,聽了本地人唱的竹枝調,才創出了新詩——《竹枝詞》呢!而「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這膾炙人口的詩句,便是源自瞿塘峽一帶的情歌。 回到白帝城,已是晚飯時間。 「三鮮傳世面」是白帝賓館餐廳的招牌菜。當地人告訴我:奉節縣城古稱夔州,一向都是長江上重要的通商碼頭。由於生意興隆,餐館茶攤也就多了起來。奉節人講究吃,這在長江沿岸是出了名的。 我買好了下午5點半從奉節開往萬縣的「江渝11號」輪的船票後,便悠哉遊哉坐在茶攤一面喝茶,消磨時間,一面等船。眼看快到開船時間,碼頭上卻令人掃興地掛出牌子:「江渝11號」推遲到淩晨4點啟航。無可奈何地,我只好雇了挑夫扛著行李,回到城裡。睡到淩晨3點,急忙爬起來,剛走出城門,遠遠就見到船已開到了。我提著沉重的行李飛跑下去,氣急敗壞地趕到碼頭時,船卻剛剛開走,比原定時間提早了半小時。也只不過是一步之遙,罷了,我做最後的努力,大聲地喊:「請停一停,我已買了船票,船長……」 可是,無論我怎樣狂呼,那黑沉沉的大船還是緩緩地、頭也不回地離去,漸漸消失了。從江面上刮來的風很冷,我只好躲進碼頭附近的茶棚烤火爐,一面喝茶,一面與當地旅行社趕來送我的小王聊天,一直到天亮。 夔門上的彩霞又升起來了,天空一片紅豔豔。我登上了另一艘班船。小王站在江邊,迎著江風,向我揮手道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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