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是吹牛皮(72)

七十二

　　深圳的太陽特別辣

　　1989年，我已經到香港旅遊畫報工作，幾乎每個星期六、日都要坐火車回廣州探家。路過深圳時經常會去見見朋友，朋友們大部分已經下海做起生意了。從香港到深圳，經常有大批的香港人經過羅湖橋回到廣東。他們坐火車到羅湖橋以後，腳步就開始急促起來，過了橋以後，那種慌亂的腳步聲和在香港時是完全不同的。

　　深圳的太陽特別辣，總讓人感到光線的力度。照在身上像有針在紮，周身不自在，煩得很。

　　我們《人人影展》的成員苗小康是從小在深圳長大的。1984年，他和深圳攝影家協會主席何煌友籌畫辦一本《現代攝影》雜誌。苗小康跟我講起當年籌辦的經歷，他說申請刊號的時候，先在深圳特區開了證明，然後坐火車跑到廣州，向有關部門遞交了有關文件，一兩天時間就辦好了。那時政府對特區的政策樣樣都是特區特辦，非常痛快。他很快就把伍時雄也拉去深圳，幫他籌辦雜誌。伍時雄拉家帶口地移居深圳，告別時我對他說：「深圳是個大鄉村，沒什麼文化，不是搞藝術的地方。」伍說：「我要去賺錢。等我有了錢，我一定會再搞藝術的。」

　　為了招兵買馬，苗小康又到西雙版納參加一個正在那裡舉辦的全國攝影工作會議。在會議期間他什麼也不說，坐在大樹底下聽別人講。《大眾攝影》的編輯李媚引起了他的注意。正好李媚從貴州調去北京不久，也不適應北京的工作環境，打算離開，於是二人一拍即合。

　　為了組稿，苗小康又跑了一趟北京，在北京他住進了當時最高級的北京飯店。那時候，北京飯店的消費水準在深圳人看來是很便宜的。在那裡，他給原來四月影會的朋友們打電話請求支援，提供作品。於是，王志平、王苗、羅小韻、李曉斌等等都來了。苗小康後來回憶，由於王志平等人帶頭大力支持，他在北京的收穫頗豐。

　　《現代攝影》創刊以後，介紹了各種流派的新潮攝影作品和新觀念的文章。在李媚的主持下，聯絡許多國內的知名學者參與新潮攝影的評論。由於這本雜誌靠自籌資金來維持，還要經營一些商業項目來養雜誌，所以做得很辛苦，但是他們始終不放棄理想，在八九十年代，長期引領中國攝影的新潮。1988年，浙江攝影出版社的盛二龍和葛衛衛來到廣東，與李媚、楊小彥、張海兒、范生平等合作編輯了《攝影》叢書。《攝影》叢書前後出版了七輯，雖然輯數不多，但每輯都做得非常純粹。

　　記得在1987年珠海攝影理論研討會上，曾有《中國攝影》雜誌的一位編輯向我約稿，寫一篇攝影理論文章。我挑燈熬夜寫了一篇文章《從前有座山》，用我的人生經歷來探討當時的熱門話題：關於美與醜、笑與哭、愛與恨、真與假的個人體驗。稿子寫好後，我還請沈宏菲幫我修改過。沈宏菲和侯德健都誇我寫得好。但是稿子發出去之後幾個月，仍杳無音信。有一天，李媚路過廣州，到我的辦公室向我約稿。我就把這篇文章交給她看，她看著看著眼圈都紅了，非常感動。她讓我把這篇文章交她發表，我很痛快地答應了她。後來我的作品和這篇文章在1989年1月《攝影》第2輯刊載後，引起了很多反響。有一位美學評論家彭德還以筆名「楚遲」在這一期雜誌上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目是《詼諧的哭與無情的愛——評安哥與顧錚》。顧錚是上海的攝影師，是上海民間攝影團體《北河盟》的發起者之一。他和全國許多有獨立思考的攝影師，我都是通過《現代攝影》和《攝影》雜誌「認識」的，並把他們當作我未曾謀面的朋友。

　　1992年秋，深圳旅遊局請我們《中國旅遊》畫報拍攝一本反映深圳的畫冊，這個任務交給了我。我在深圳採訪了一個月，感受很深，1989年之後，姓「社」姓「資」的辯論很多，深圳顯得有點頹氣。但1992年春天，鄧小平南巡講話讓深圳人重新有了底氣志氣，他們又甩開膀子熱火朝天地大幹起來，也吸引了全國各地的人才來這裡創業。在深南中路上豎起了一幅巨大的鄧小平畫像，並寫上了鄧小平南巡時講的一句話，「不堅持社會主義，不堅持改革開放，不發展經濟，不提高人民生活水準，只能是死路一條。」這幅鄧小平畫像成為深圳的一個標誌。1997年，香港回歸祖國的前夕，苗小康在美國闖蕩幾年後回到深圳。他買進了一套當時很先進的電腦噴畫設備，把深圳街頭那幅全國第一個、也是最大的鄧小平畫像，重新進行了噴繪製作。他說可以保證三年之內，日曬風吹雨淋不變色。

　　在深圳，我去看望了老朋友伍時雄，他下海開廣告公司四五年以後，已經有了百萬身家，他不忘搞藝術，做起了雕塑和裝置藝術，還收藏了不少當代藝術家的作品。現代攝影雜誌社的李媚和范生平還在苦苦經營著他們的雜誌，他們是靠做廣告、開影樓、搞印刷來養這個純藝術雜誌的。這本雜誌吸引來四川的肖全和貴州的盧憲義、河南的韓磊等攝影家和他們一起工作。肖全是個很帥的小夥子，留著長頭髮，紮著一塊紅頭巾，他整整小我12歲，也是屬豬的。在工作之餘，他還在按計劃拍攝80年代活躍在各個藝術領域的新潮藝術家，包括詩人顧城和舒婷；電影導演張藝謀和陳凱歌；舞蹈家楊麗萍，還有文學家、演員和畫家等等，一共有好幾十個，他拍的攝影家有張海兒、侯登科和我。後來他出了一本大畫冊——《我們這一代》。法國攝影大師馬克·裡布在鄧小平南巡後再次來中國，他採訪拍攝了好幾個月，並請肖全全程陪同並翻譯的。

　　鄧小平南巡後，深圳那種勢頭是很難形容的：一方面，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生意興隆；另一方面，1993年股市狂潮，數十萬人圍在股票市場門口搶購股票，造成混亂；沒過兩年又發生一宗倉庫化學藥品大爆炸，升起了蘑菇雲，轟動全國。在這些重大的新聞事件中，我那些在報界的新移民來的同行，如四川來的張新民，湖北來的趙青，河南來的余海波和廣東五華的陳遠忠……他們拍攝的作品常常在全國的新聞攝影比賽上得大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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