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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30歲那年,我終於有老婆了

  1977年,我已經30歲了。自從我媽也來到廣州以後,她就緊著為我到處托人找物件。我的一幫哥們兒也都出動了,可是相了好多個也談不成。家長都坐在旁邊,雙方都怪緊張的。我媽說:「你看人家安弟都已經談了一大串了,這安哥連一個也還沒談上呢。」

  其實也不能全怪我,那時候的廣州可不像現在這樣滿街都是靚女如雲,有點姿色的姑娘都願意嫁個有「南風窗的」。連女知青都有去偷渡的。再說,人家本地人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我初來乍到的連廣州話都不會說,當然就難點兒。何況,哥哥不是吹牛皮,咱在西雙版納可是見過世面的,我們那兒可都是來自全國幾個最大城市的知青,有成千上萬好姑娘。北京姑娘大方、潑辣;上海姑娘漂亮、會過日子;成都和重慶的女孩聰明、伶俐;昆明女生淳樸、賢慧。我這西雙版納的兵團宣傳隊隊長的眼光能低了麼?怎麼也得按我們隊裡能歌善舞的女隊員的模子來挑不是?不過這話可不能跟我媽說。其實,我的心裡也急著呢,知青裡數我們「老高三」的年齡最大,都30歲了,能不急嗎!再不急,好的都被人家挑走了,揀剩兒去吧。

  終於,王江洲他弟弟王海甯的單位來了一個剛回城的女知青,叫張小萍,28歲。她是回老家江蘇宜興插隊的,在那裡待了七八年,還參加過縣的宣傳隊唱樣板戲。她的父母是南下幹部。通過海寧,我們交換了各自的相片。她的照片是一張大一寸的標準相,樣子還行。於是,江洲、海甯的媽當媒人,我們在他們家見面。之後,我們就開始約會。記得那時候我正在電影機械廠學徒,上夜班。所以我和小萍時常相約中午在流花湖公園見面,那裡離她的單位比較近。最近小萍還笑話:我們當年第一次約會,坐在公園的長凳上,相互之間還保持著那麼寬的距離。我媽對小萍挺滿意的,老在催我快點把我們的關係定下來,在旁邊聽著的「老土」趁我媽不在的時候教我:「安哥你別太老實了,老是幹坐著談。女的喜歡你動手動腳……」

  有一天晚上10點鐘左右,我騎車帶著小萍送她回家。可是在農林下路經過東山區交警大隊的門口時,正好碰上一個下班的交通警察。我們被抓個正著,車被扣了。後來,我們和一群騎車帶人的倒楣蛋兒,被叫去那裡參加了學習班,還抓著個小旗兒在農林下路的十字路口維持交通秩序。正好被上班路過的郭曉鳴見到,他停在路邊笑話我。

  小萍後來告訴我,她最喜歡我愛照相,她也特別喜歡照相。我們一起去友誼劇院聽一個外國的室內樂的演出時,我照的劇照她很喜歡。當然也更喜歡我給她照的「美人照」。

  那年夏天,我媽由於高血壓突然中風了。腦血栓形成以後,半身癱瘓、失語。在工人醫院搶救的三個月裡,我爸和我還有我小弟輪流在醫院陪床看護。小萍也經常來醫院,還幫我處理我媽的大小便,換衣服。三個月以後,廣州的醫生已經沒有什麼醫治我媽的辦法了。在北京的我爸媽的老同事聯繫了北京的醫院,於是我爸和我弟弟送我媽去北京醫治。

  沒過多久,廖承志伯伯恢復工作了,由他主持的國務院僑務辦公室正在籌備建立。他立即就調我爸去作籌備工作。我們家就又回北京了,只留下我還住在廣州。我不去北京,既因為北京的戶口比較難進;更因為,我不喜歡北京,那裡有我的許多辛酸回憶;我喜歡廣州,我在廣州已經有了一幫最要好的朋友,我還有了女朋友……

  1977年,全國恢復高考了。這次不用「工農兵推薦」了。可是有規定:30歲以上的考生只能報考師範類的大學。而且當時全國的大學都沒有攝影專業。所以,我沒有參加高考。我還是希望找一份幹攝影的工作。自從認識了張小萍以後,我的顯影和定影藥水都不用自己買了,因為她的工作與廣州市新聞圖片社有業務來往,認識了攝影記者蔡江遙,老蔡是個很熱情的人,我要用藥水儘管去他們單位用塑膠桶去灌。那時候,「走後門」還是個挺親切,挺人情味的詞兒呢。不像現在,「走後門」是挺見不得人的事。因為那時候「正門」往往意味著和「假積極」、「造反派」、「拍馬屁」、「政治工具」等等有時代特色的詞兒有關係。我相信功夫不負有心人,我一定能靠自學把攝影學好,我也一定能找到一份攝影的工作。不論前門還是後門。記得在西雙版納辦回城手續的時候,當我幾經周折後灰心喪氣的時候,同學黃強祖對我說:「你想不想走?」我說:「想。」他說:「你想走,就走得了!」後來,我真的離開了西雙版納。這一次,我再一次地決定:不考大學了。

  我不考大學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年的國慶日,我結婚了。

  我們那時候結婚,是很簡單的。1977年10月1日國慶日的上午,小萍和她弟弟用單車把她的衣物用品從她家拉來我家;晚上,我爸的老同事幫我在華僑大廈的餐廳訂了一圍台,我和小萍一家人在一起聚餐;後來我們又和我的小哥兒們在北園酒家撮了一頓,我記得每一頓才花了幾十塊錢。那時候,我們也沒什麼錢,我一個月的工資才四十多塊錢。

  大約就在那時候,廣州的大批知青陸續通過招工、病退、考大學等各種途徑回城了。珠江兩岸出現了一幅奇景,每到夏日傍晚,岸邊欄杆上或倚、或坐地排滿一對一對的知青戀人。他們每對之間,雖挨得很近,但互不干擾。來得晚了,就沒位置了。所以,我單位的老同志愛向我們開玩笑說:「喂,昨晚有沒有去江邊『霸位』呀?」

  知青戀人們面對著江水,「歎」著江風,或喁喁私語,或唏噓嗟歎,當然也少不了男人的「丟」聲(我當時從西雙版納返城來到廣州不久就聽懂了這粵罵),還有女人的笑聲或啜泣聲……甚至那些外省來廣州出差的人們也會慕名到江邊來一睹這「勝景」。在江邊人行道上,在知青戀人的背後走過,也可感受到那一份略帶苦澀的浪漫。

  我現在非常後悔,當年沒有把那江邊的勝景拍攝下來。一來是因為我當年也是「身在此山中」;二來是因為我當年還沒有拍攝社會紀實攝影的意識。到了1983年,我拍了一張「大齡婚禮」的照片,後來感動了全國各地的許多老知青和普通人。那張照片的成功和我的「生活積累」是分不開的。可以說:因為攝影,我過去的一切生活經歷才變得有意義了。當然,也因為後來我有了一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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