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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分場宣傳隊是業餘的,編在五隊裡的一個生產班組,大約有十幾個人。我到了宣傳隊,晚上開會的時候,總場管宣傳的領導訓話說:「目前,六個分場都組織了毛澤東思想宣傳隊,要各自編排一台節目,除巡迴演出以外,還將參加總場的匯演。」他突然話鋒一轉帶著威脅的口吻說:「想幹就幹,不想幹就滾!」那意思顯然矛頭是對著我的。

  等領導走後,大家都來對我表示了友好,並相互自我介紹。隊長張裕豪比我大一歲,是在昆明長大的山東人,戴一副深度近視的大眼鏡,其貌不揚,大家都叫他的外號:「張瞎子」。他聲音洪亮,身材很魁梧,待人很豪爽,是1963年初中畢業後主動報名上山下鄉到東風農場當了知青。他告訴我,是他調我來宣傳隊的,那個總場管宣傳的領導原先是農業中學的老師,也是從昆明支邊來的,他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我和張裕豪是宣傳隊裡年齡最大的,很談得來,後來成了終生的好朋友。那時候我剛學會抽煙,我們倆經常坐在床頭,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一直聊天到深夜。他告訴我:他小時候在山東,土改時父親被劃為地主,他就被過繼給在昆明作小商販的姑姑家。1958年以後,生意越來越難做,姑姑家裡的生活也越來越難了。於是在1962年他初中畢業後,就報名上山下鄉來到了西雙版納。那時候他才16歲,熱情似火,積極上進,樣樣活計都不肯輸給別人,很快就成為生產模範,還入了團。他還特別愛寫詩,尤其喜歡激情洋溢地朗誦郭小川和賀敬之的詩。宣傳隊的朗誦詞、對口詞以及「三句半」等都是他寫的。上山幹活「張瞎子」是一把好手,又爭強好勝,無論是幹活或演戲都要跟別人比高低,而且經常比贏。我們跟著他幹,樣樣活計都不會輸給其他人。

  我們在編排節目的時候不用上山幹活,或者只上半天工。隊裡的主要骨幹是「文革」前從昆明、重慶來的老知青,也有一些新來的昆明、北京和上海知青,還有兩個湖南老工人的子女。我除了吹笛子以外,還應邀客串演些對口詞或者跳個舞什麼的,編導們都誇我颱風很好。1969年3月,中國和蘇聯在黑龍江珍寶島打了一仗,毛主席號召:「要準備打仗!」我們就排了個節目叫《珍寶島》,編舞時需要一個衝鋒的場面,我就設計了一個搭人梯的場景。搭人梯的時候,我自告奮勇蹲在第一個,衝鋒的「戰士」第一腳先踏在我的肩背上,然後再沖上其他人的肩膀排成的人梯。一開始,他們都不敢上,怕把我踏壞了,我就鼓勵他們:「別怕!沖!我是練武之人呀!四川話講,我這叫『瘦是瘦,有肌肉!虛是虛,有幹筋兒!』。」我給大家「提虛勁兒」。很快,衝鋒號一響,「戰士們」就都能沖過去了。當時,我們這六個小夥子搭的人梯還挺壯觀的。

  我們的節目在匯演時很受歡迎。

  「一巴掌糊在大腚上!」

  1970年雲南西雙版納的農場改成軍墾農場,俗稱兵團,正式名稱叫中國人民解放軍雲南生產建設兵團第一師,師部在景洪。我們東風農場改為二團,團部在大猛龍。前哨五隊改成中國人民解放軍雲南生產建設兵團一師二團五營五連。與此同時派來了很多現役軍官來當連長或指導員,農場原來的幹部的銜頭前面都要加上「代理」兩個字。這些現役軍人來自支援越戰的戰場上。他們在越南、老撾、柬埔寨、胡志明小道等戰場上,已久經沙場了,個個都身經百戰。

  部隊比較看重出身,就讓我當了代理排長,張裕豪因為出身的原因,就讓他當代理副排長。這讓他很苦悶,晚上我們倆一起抽煙聊天時,我經常安慰他。

  不久,團裡佈置各營宣傳隊排練樣板戲了,我跟「瞎子」商量決定演《智取威虎山》,我自告奮勇演楊子榮。其實,那時我還沒有看過《智取威虎山》,對京劇我連一句也不會唱。不過,我跟著「瞎子」學會了「提虛勁兒」。正好當時,《智取威虎山》影片在大猛龍連放了三場,放映點相隔差不多有10公里,我們就找了輛手扶拖拉機,幾個人通宵達旦地追著看。我把場景調度、形體動作以及服裝道具都牢牢地記住在腦子裡。

  看完電影之後,我們首先要「招兵買馬」:先把六隊的幾個北京知青都叫來了,讓曾塞外演座山雕,他把頭髮一剃,光頭頂上還鼓起一道墚,大嘴巴一張,鼓眼睛一轉,活脫脫的一個老土匪;有長得漂亮的,比如像安弟和昆明知青李德立、餘建新,就演解放軍戰士;有長成馬臉的趙剛、水蛇腰的肖炳南就演八大金剛;張瞎子演八大金剛的頭兒;演少劍波的是吹小號的杜志強,他濃眉大眼,身材魁梧,在北京練過摔跤,雖然有時會唱走調,但是形象好極了;演小常寶的是上海知青姓張,她的嗓子很脆,在上海就上過舞臺;演大山叔的是「老四川」陳啟鵬,他雖然瘦了點,斯文了點,但演老頭兒還挺像的;演土匪欒平的是「老四川」潘建華,外號叫「潘駝背兒」,其實他的背並不駝,只因為太像電影《抓壯丁》裡的潘駝背兒了,一笑起來,兩顆虎牙呲出來,比哭還難看;我們拉京胡、二胡和彈的都是昆明知青,有個叫戴星崇的,還有一個叫何中華;我們的編舞是四川老知青陳錦鈾和小昆明張德芳等,他們負責舞臺調度;服裝道具由北京女知青張俊嫻和小昆明趙森負責。

  張瞎子還到團裡要求,把我們看中的其他演不了整出樣板戲的營宣傳隊的文藝骨幹給調過來。首先就是我們隊吹黑管的余志強他哥余志剛,他們哥兒倆從小就學小提琴,余志剛作曲配器都很棒,就負責樂隊指揮。他來了以後不久,《智取威虎山》的總譜就被他琢磨出來了。因為我的嗓子唱不了原調那麼高,他還把總譜降了兩個調。有個小提琴拉得特別棒的上海知青叫華天礽,來自上海音樂學院附中,他擔綱我們的首席小提琴;上海知青李突隆吹的笛子是可以表演獨奏的水準,比我可強多了;吹圓號的是老昆明魏寧;敲揚琴的也是個上海知青叫李承惠,真是人才濟濟。那時,馮黎明已經被思茅軍分區調走了,我們缺一個拉手風琴的,正好就來了一位拉手風琴的上海知青,叫范大成。他會拉《馬刀舞曲》、《藍色的多瑙河》、《天鵝湖》等世界名曲,拉起來簡直像交響樂一樣,震撼人心,有的曲子,連華天礽都說沒聽過。范大成告訴我,他父親是抗日戰爭著名的第十九路軍的軍官,他是家裡的獨生子,身體很弱,又得過肺癌。他還拉起衣服給我看,背上有做大手術留下的四十多公分的大刀疤。他經常有點神經兮兮的,沒事就在那裡活動他的手指頭,一不高興就跑到寨子裡找不著人了。華天礽拉的小提琴曲《雲雀》非常好聽。戴星崇在魚塘邊練二胡,拉的是《二泉映月》和《江河水》聲音特別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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