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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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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業老師個子很高大,雖然瘦,但骨架很大,是個很精幹的人,有點像農民的樣子,他太太看上去也像個農民。他家住在南苑大門的西邊,那房子是土磚房,類似於半地下室,進門要下好幾個臺階,裡面很黑。李老師家對面,南苑大門的東邊牆根是一排馬圈,有幾匹騾馬,旁邊還有一排很矮的小房子。從李老師家再往南,大道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壇,那就是皇帝祭天的壇,中間是磚石壘的一米多高的大平臺,四周圍是廣場,週邊是矮牆,那矮牆跟我們一樣高,當我們站在牆根下,只看到上面覆蓋著美麗的琉璃瓦,祭壇再往南走,就是我們的宿舍樓。 我們低年級小同學跟住在相隔一裡路的大殿裡的高年級同學來往不多。宮殿裡的宿舍很大,但不太明亮,看來有點陰森。他們住的是上下鋪,有蚊帳,好像沒有阿姨照顧,床底下放臉盆等物。有些同學可能上學比較晚,在我們看來,簡直就像是大人。在我們小同學印象裡,大哥哥大姐姐們開朗,自立,球打得好,也不曾見他們打架。 我們南苑東邊祭壇的外牆另有一個常鎖著的大門,門外就是先農壇體育場。每當那裡舉行足球比賽或大型運動會時,我們就穿著整齊的服裝排著隊,到體育場觀看各種比賽和典禮。先農壇體育場是北京當時最大的體育場,中間有足球場和四百米跑道。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一次小雨中的田徑比賽,一位瘦而高的蘇聯男運動員在競走比賽中,把中國的運動員超過了好多圈。還有,那時足球場的草皮不好,運動員衝撞倒地會摔得很疼,所以一些省際的足球賽,運動員常會與對方打起來…… 我們每天早餐有牛奶或豆漿,還有雞蛋、花卷、糖三角等;午餐和晚餐都有魚或肉,還吃過對蝦。那時候,我們沒覺得吃得怎麼好。尤其是夏天的午飯每人還要喝一碗綠色的菜湯,是苦苦的,但又不能剩下。有一次,一個別的班的胖胖的女同學走出飯堂以後把含在嘴裡的一塊大肥肉吐進垃圾桶裡,被他們班的一個男同學發現了。那男同學硬是揪著她,逼她把那塊肥肉從垃圾桶裡揀出來吃了。 我們上午下課後,吃完午飯就要午睡,下午再上兩節課,做完作業,大概三點半鐘就下課了,大家就可以去玩。我們跳繩都是玩雙跳的,跳一下,甩兩下繩子,甩得耳邊嗡嗡響,我們能跳一百多下呢,經常把手磨出水泡來。我們還抽陀螺,抽得陀螺滿地轉。後來我們自己都會做陀螺,那時學校廚房是燒柴火的,我們撿來柴火棒,用鉛筆刀削一個陀螺,再把從家中帶回來的單車軸承裡的滾珠嵌在陀螺上,相互比鬥陀螺,看誰的陀螺又大又好,可以把對方的陀螺撞倒。那時候,我們存放滾珠是用百雀靈牌的雪花膏鐵盒裝起來,把鐵盒往掌心一磕,滾珠就在盒裡嘩嘩地轉起來。幾十年後,我依然記得百雀靈雪花膏的芳香,最近還在廣州小巷的小店裡買到了一盒。那時候,同學們的手和臉常被冬天的北風吹得裂口,阿姨常給我們搽雪花膏。冬天的下午,阿姨還打來一盆盆的熱水給我們生了凍瘡的同學燙手腳。宿舍樓後的祭壇周圍的矮牆上有很多琉璃瓦,我們有時也玩打瓦。玩法是:把從矮牆上揭下來的琉璃瓦磨成方形。然後在平地上畫相隔約一米的四條線,先把一塊瓦立著放在最前邊的線上,用另一塊瓦打過去,誰先把那塊瓦打倒就算贏。幾年下來,我們把那些琉璃瓦都打沒了,現在想來實在可惜,我們打掉的是一塊塊的文物呀。我們還玩滾鐵環,從老師那兒領來鐵圈,用鐵鉤子推著到處跑,鐵環上有幾個小鐵圈,滾起來嘩啦啦響。此外我們還玩拍洋畫兒、彈球、扇三角兒…… 女孩子最喜歡玩的遊戲是揣拐、踢毽子、跳皮筋。到二年級時候,有的男孩子就愛踢球了,只見他們左手一揚,右腿成弓,球踢出去像炮彈一樣。同學們嫌我踢得不好,只派我守門,可是我總守不住,守住了一次,球卻是砸到我臉上的,「悶」得我眼冒金花。 每逢大家排隊去飯堂吃飯的時候,總有淘氣的同學走在前面有節奏地拍著屁股、跺著腳口中念念有詞地叫著:「啪——噠噠——啪!啪——噠噠——啪!誰是我的兵——跟我走!不是我的兵——拿屁嘣!……」那時候我們喜歡在鞋跟上釘上鐵的鞋釘,在水泥地上走起來噠噠地響,像現在跳的踢踏舞。 我們10多個同學一個房間。和我同室有一個叫宮鳴西的同學,他的父母好像是長駐國外的使節,所以,星期天經常沒有大人接他回家。他可淘氣了經常打架,他是我們班的「二王」。他愛尿炕,要是哪天早晨尿炕了,起床鈴一響,他就把被子一掀,大唱「大渡河啊,開船嘍——嘿呦呦!」 有一個同學叫溫甯,父親在瑞士當大使,他有一個足球是瑞士產的,漂亮極了。溫寧不願別人碰他的足球,他有時約我一起去踢。 有一個同學叫路書奇,個子很高,沒人跟我玩時,我老跟著他,他愛叫我「鴿子哥」。有一次天剛亮,我們醒來再睡不著了。路書奇用被子把頭一蒙就大叫:「鴿子哥——鴿子哥。」值班的阿姨聽到了,把他被子一掀,這可把他嚇壞了。只見阿姨黑著臉大發脾氣,「今天下課你們要回來補睡覺。」下午我們下課後,乖乖地回來罰睡。我就常常因起床鈴響了還起不來,沒有在十分鐘內迅速穿好衣服、系好鞋帶走出宿舍,被老師罰了好幾次。 有一個同學叫侯克平,很老實,很厚道。每星期六下午,家長接小孩的時候,總有軍人叔叔開車來接,那可能是他父親的警衛員。他們坐上吉普車,一溜煙就消失了。他後來在「文化大革命」中是北京五中的紅衛兵的頭,很出名的。 在隔壁班還有一個很會畫畫的孔丹,長得很斯文,後來他成為「文革」中紅衛兵裡一個很有名的人物。 我能記得的女同學都是長得很漂亮的。章安安眼睛大大的,身材苗條,性格也很文雅;張新奇活潑大方;陳明珠娟秀而膽小…… 同學中很多都是軍人家庭出身,很愛打架,幾乎每班都有大王、二王。後來班裡新轉學來了一個也很能打的男同學,班裡的大王和二王便商量著要跟他拼一拼。一天,他們趁老師不在,便聯合起來打這個新同學,還用鉛筆刀砍他,幸虧結果只劃破了一點皮。 我比較膽小,愛哭,害怕打架,以至班裡看來最弱的女同學陳明珠都敢向我挑戰。有一次她掐住我的脖子要跟我打架,當時許多同學都起哄,我害羞極了,最後也沒分出勝負。從那以後,我就沒以前那麼愛哭了。 二年級的時候,最常和我一起玩的是張家河,他們家剛從海南來北京,他和我住一個大院。張家河黑瘦黑瘦的,長著一對靈活的大眼睛,顯得很精明。體育課上,玩遊戲時,張家河顯得特機靈。大家圍一圈,拿一個球扔向站在中間的同學,誰被球打中,誰就出局,最後圈中間就只剩下張家河了,可是這個球從四面八方怎麼打都打不著他。有一個球眼看要打到他了,沒想到,他竟像蛤蟆一樣迅速往地上一趴,謔!球又從他頭上飛過去,砸在他屁股後面一點的地上,還是打不著他。後來,他跟著父母一起回老家海南島了。三十年後,我在海南島採訪的時候,順路去看望他。他的雙眼因為得了青光眼,已經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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