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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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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它在等我,等進一步的消息,事情進一步,它就會往上竄一截。 我又召開了第二次董事會,這一次就沒人再反對重組了。 我明白他們都上了這條船,沒有退路。至此,事情已經無法逆轉。 到五月十日,就是美國的導彈攻擊我駐南聯盟使館的第二天,股市突然跳空下挫,安泰藥業也大幅掉頭往下,形成了一個「導彈缺口」。董柳說:「是不是拋了算了,已經賺了幾十萬了,保住勝利果實。」 我說:「這是李智在洗盤,重組的消息不公開,安泰的行情就不會到頭。哪天到頭,由我說了算。」幾個董事紛紛打電話來問我重組的進展,我知道他們跟著董柳抱著一樣的想法,卻裝作不懂,說:「事情還在進行吧,你們知道多少,我也知道多少。」到了五月下旬,大市扭頭向上,安泰藥業更是勢不可擋,連拉漲停。又過了一個月,股價已經到了四十多塊,李智不停地催我公佈消息。 我知道股份已到最高峰,他要借利好派發了。他獲利實在是太大了,不但吞了安泰藥業,還用銀行的錢發了一筆橫財,比起來我只是在尾巴尖上咬了小小的一口。 事後董柳告訴我,這一次賺進了一百多萬,近兩百萬。她說:「我們是從魚頭吃到魚尾,把行情做足了。」又歎息本錢太小,不然可賺上個幾百萬,我沒有告訴她李智要借給我一百萬的事,只是心裡也有點後悔,借了現在還回去,神也不知鬼也不覺,有什麼風險?這兩百萬賺得天衣無縫,即使反貪局的人也不能挑出我的毛病。這是位子的魅力,它在市場中找到了表演的舞臺,找到了結合點,天衣地縫。想起劉躍進告訴過我,他們學校的黨委書記,竟為基建中的五萬塊錢回扣丟了官又吃了官司,真的是太傻了也太缺乏想像力了。當時胡一兵說:「像這樣的大傻是應該清除出去,以保持腐敗隊伍的純潔性。」現在想來,這真是一句荒誕的妙語。 銀河證券第一年的租金,我拿去還了銀行的貸款。後來大家都有意見,為什麼不拿來發獎金?事後我心裡也有點後悔,前任落下的虧空,我著那個急幹什麼?上了台也得拿錢買個好口碑才是。第二年的錢拿到手,我跟馮丘幾位商量了,決定拿五百萬出來發獎金。消息傳出去,廳裡都轟動了,都說好,好,好!算下來,平均每人有一萬多呢。獎金到年終再發,可得先訂出一個方案。廳裡召集中層幹部開了個會,討論分配方案,大家的一致意見,就是不能搞平均主義。這與我原來的想法不同,我的想法是差距拉小一點,不要讓群眾拿了獎金還罵人。可會上的意見一邊倒,我若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就顯得孤立了。 丘立原說:「什麼叫改革開放?改革開放就是觀念更新,拋棄平均主義。中央政策是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我們廳裡怎麼體現?當然我們富也富不到哪裡去,可日子還是要過吧。現在上面反腐倡廉抓得緊,以前各處室還能搞點小動作,現在也不敢了,不然過了線,自己都還不知道怎麼就犯了法呢。怎麼辦?大家也只有靠廳裡。當然另外有辦法的人是例外。」他眼睛不朝我這邊看,可我還是強烈地感到了他在暗示什麼。在那一瞬間就下了決心,早晚得把這個異己分子弄走,甚至弄下來,把自己的人培養起來。 馮其樂說:「我們應該用政策來體現貢獻的大小,擬一個檔先發下去,把標準定下來,不搞暗箱操作。」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導向漸漸明瞭,倒使我覺得自己原來構想是不對的。說到底是政策要向職位傾斜。話可以有很多說法,但不論怎麼說,都必須圍繞著這個結論來說,結論是既定的,理由可以慢慢找,幾條理由總是找得到的。 我要到部裡出差幾天,就指定辦公室黃主任去草擬這個檔。等我出差回來,黃松林馬上拿了草案向我彙報。他把廳裡的四百來人分成了九個等級,第一等就是我一個人,五萬,馮丘幾位是二等,四萬一,丁小槐他們是三萬,而普通幹部是四千五,工人則只有二千八。他說:「這個方案是廣泛徵求了意見的。」 我說:「二千四千的人你徵求了沒有?他們占了百分之八九十呢。」 他說:「他們,他們,……要按他們的意見,人人都是一萬三最好,那不是平均主義嗎?」又說:「我是比照了隔壁化工廳的分配方案,又向馮副廳長彙報了,才這麼定的。」 黃松林去了我把這份名單反復看了,覺得他還是動了腦筋的。畢竟我還要靠丁小槐他們做事,不把他們安頓下來,工作就無法開展,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哪怕我真有辦法換一批人上來吧,事情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我知道那些拿二千四千的人白興奮了一場。他們會罵人,會感到心寒,會罵我是強盜,撕下臉皮來搶錢了。但也只能如此,要罵在心裡罵幾句也是應該的,只要當著我的面乖乖地笑著就行了。 我還真能去追求人格形象追求口服心服?坐在這個位子上,我的第一任務就是按照實力把各種利害關係擺平,擺平了才能運作下去,我才能坐得住。所以公正並不是我的目標,自從我放棄了重建崇高的努力,放棄了對自己的神話造型之後,就更不是我的目標了。有人要在心裡慷慨激昂,罵我是強盜,那也只好由他去。他們不在這個位子上,不知我的難處啊! 晚上我還是到馮其樂家去了,提出把上面的人壓下來幾千塊,把下面的人提上來一千塊。 我說:「新班子成立才一年多,讓別人在心裡嘀咕,也許還罵幾句,也沒什麼意思。」 他說:「化工廳按這個比例貫徹下去了,風平浪靜。」 我說:「跳我想沒有人敢跳出來,只是不太好。」 他說:「每人加一千,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每人減幾千,那個影響就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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