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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我把事情仔細想了一遍,唯一的漏洞就是那一百萬。萬一事情穿了泡,有人要調查那一百萬從哪裡來的,我怎麼說?我想寧可不發那麼大的財,也不用李智的錢,自己有多少就做多少算了。董柳有四十多萬,從裡面打個滾出來,也該有兩百萬了,夠了。人不能太貪啊,把事情做過了頭是要付出代價的。人的腸子即使長到了幾十公尺也不能長到幾百公尺啊。

  我要董柳回老家去,把她父親的身份證拿來,春節後一開市就去開戶,存錢,買股票。

  想好後我去中醫研究院到程鐵軍家。一進門我說:「來拜個晚年!」他有點驚慌失措,說:「來了?來了。池廳長來了!來了來了!」坐下閒談一會,我說:「公司去年業績怎麼樣?過兩個月股東大會,我們倆就要上考場了。」他惶恐地說:「現在還在審計呢。今年加強了監管,會計事務所也不敢摻水了,恐怕難保不虧那麼一點點。」

  我說:「公司的事全靠你,我只是掛個董事長的名。」

  我說著連連歎氣,「股東罵我們都罵幾年了,有什麼辦法沒有?」他也連連歎聲說:「池廳長,你知道的,我們上市也沒圈進來一筆錢,赤手空拳拿什麼發展?」

  我陰了臉沉默著,一隻手在桌子上一下一下拍著,像陷入了沉思。拍了幾十下,程鐵軍臉上的汗都淌下來了。把氣氛渲染夠了,我說:「也的確是難啊,股東要罵幾句,那也是應該的,他買了我們的股票,還不是想發點小財?公司上不去,他沒有脾氣?」程鐵軍說:「今年,今年,今年一定……」

  我說:「有什麼實在的措施沒有?」他不做聲,我說:「也不怪誰,的確也是難。

  我們的東西是好東西,可沒有上億元來做廣告,別人就是不認你。這麼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見把程鐵軍的信心打下去了,我就不再說什麼。

  在四月初的股東大會上,全省各地來的散戶股民有八十多個,還有七八個是從外省趕來的。董事經理們坐在臺上就好像坐在審判席上,台下的小股東大喊大叫,會場鬧成了一鍋粥。上臺發言的散戶好像是土改中的農民控訴地主,一個個聲淚俱下。一個老太太搖搖晃晃走到臺上,癟著嘴把自己持有安泰藥業的細帳算了一遍,一邊抹著淚,最後舉起胳膊喊著:「改組董事會,撤換總經理!」下面的人舉起雙手跟著喊。程鐵軍沉著臉坐在那裡,大家對他的報告都不滿意,覺得沒有切實的措施。

  我看著這群激憤的人,想著你們把股票捏緊,再過兩個月你們就要發財了。看著這場面我也感到,安泰藥業也實在是難以為繼了,在我手中不重組,別人手中也會被重組了去。開完股東大會的當天,我到公共電話亭打了一個電話。

  過了兩天程鐵軍打電話給我,說有重要事情彙報,就來了。一見面他說:「有這麼一件事,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就把李智找他的事說了。

  我說:「李智是個體老闆,還想吞掉我們?不行!那不是蛇吞象嗎?」他也說:「不行!」他還想保住總經理這個位子。

  我站起來,把手背在後面,來回走了幾步,坐下,又站起來,來回走幾步,反復幾次。程鐵軍雙眼追隨著我,頭來回擺頭,哀聲歎氣。最後我停了下來,說:「還有什麼辦法讓公司起死回生沒有?沒有辦法,股民怒火沖天,我也不想坐這個位子了,你這個總經理也危險。」

  他說:「那……?」

  我說:「我們先不作結論,明天把李智請來,我們聽他講講,聽聽也掉不了你我三斤肉。」

  我叫程鐵軍把李智今天找他的事通知各位董事,請他們明天到公司開碰頭會。

  我說:「你一定要說清楚李智找你是今天,今天,他們得到資訊是非常及時的。」

  過了幾天李智帶著自己的會計師,法律顧問等人來了,幾個人講了三個小時。他要入主安泰藥業,這是前提,其它的什麼都可以談,幾位董事的位子也可以保住。李智去後我們十幾個董事監事激烈爭辯,幾個人指名道姓指責程鐵軍經營不力,導致公司落到被吞併的地步。沒人敢說我,但我坐在那裡也不好受,我是董事長,而程鐵軍當總經理也是我欽點的。從五點爭到八點,打電話叫人送了盒飯來,吃了飯又繼續開會。整間房子被煙氣籠罩著,人的臉在燈光下都看不真切。到十點鐘,牆上的掛鐘「咚咚」響了十下,突然,大家都安靜了,一齊望著我。

  我緩緩說:「公司是大家一齊努力搞起來的,爭取上市難於上青天,也被我們做到了,到今天要被重組,我心情也很沉重。但誰有辦法讓公司起死回生沒有?沒有辦法,重組也是一種選擇。」

  我望著那幾個反對的人,他們都避開我的目光。

  我說:「今天談到這裡,大家回去想想,下個星期再談。」

  我知道股票就要漲了,我的事早已做完,連李智也不知我到底做了什麼。李智的事我想也做得差不多了,他有兩個多月的時間。

  我叫董柳打個電話給任志強,叫他明天一早就去股市搶點籌碼。董柳把話筒遞給我說:「他要找你。」任志強說:「姐夫,是不是李智那裡有了什麼消息?」

  我說:「他是你的朋友,你不知道?」

  他說:「市場這麼低迷,我怕又給套住了,我的膽都搞虛了。這檔股票最近逆市還漲了兩塊錢,我是不是又追高了?」

  我說:「電話是我叫董柳給你打的。」

  他說一聲「好」,就把電話掛了。第二天上午安泰藥業還沒什麼動靜,我知道這是風暴到來之前的寧靜,大筆的錢都圍繞它在運轉,我想像到了無窮無盡的百元大鈔排著隊向前沖去。到了下午,我下班回去打開電視機,知道安泰藥業漲停了。董柳興奮地說:「你的財產今天升值了四五萬呢。」

  我說:「李智升了四五百萬都沒你興奮,沒見過錢的人就是這樣眼皮淺。」安泰藥業連漲幾天,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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