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滄浪之水 | 上頁 下頁 |
一七四 |
|
我們也應該給辦事的人一個寬鬆的環境,不要逼他們去犯錯誤,中國文化還有個養廉的傳統呢。養廉養廉,廉是養出來的。」 我歎一口氣,知道結論是鐵定的,圍繞這個結論可以有很多論證,反正是這些人自己在論證。好處到了手是真的,其它都是假的,那七八條理由也是捏出來的。 我們要做的工作就是在大會小會上形成一種氛圍,讓所有人的思維進入已經設計好了的軌道,平均主義要不得!拒絕進入了不要緊,有了氛圍就不會有人有足夠的勇氣跳出來了。畢竟大多數人是從眾的,只有那樣他們才會有安全感,而眾人的心理,那樣一種氣氛,要靠輿論來引導。宣傳工作非常重要!人到了一定份上,想法就不同了,他認為什麼東西自己都應該拿最好的,而且得到最多。他們的思維方式就是如此,我也沒有辦法改變大家的想法。這時電視正在放一個關於「三講」的節目,是山東某縣的縣長在講話,說要把群眾同意不同意,滿意不滿意,樂意不樂意當作標準。 我指了電視說:「老馮你也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他哼哼幾聲說:「我倒要去看看,那裡就不是中國?每人一萬三,就同意了,滿意了,也樂意了,可能嗎?有了一些人的不滿意,才會有另一些人的滿意。天下就沒有人人都滿意的事。」這倒也是真的。要在份上的人不為自己謀點什麼,那不可能,於是要群眾口服心服,那也不可能。 我不能去追求那種不可能的可能性,我首先得讓那些重要人物同意了滿意了樂意了才行。 我要靠他們做事,口說無憑,非多喂幾口不可,我只能如此,道理講到天上去,也只能如此。 在最後的定稿會上,我堅持把自己的標準降到第二等。大家都不同意,丘立原說:「池廳長咱們實事求是,你該得的,理直氣壯!」這話從他口裡出來,我感到不是什麼好話,是要在火上烤我啊!這樣一來我就成了唯一的目標,他們都滑脫了。為了幾千塊錢,我值得?丁小槐也站起來慷慨陳辭:「池廳長該不該拿一等?該!這不是位子決定的,而是貢獻決定的。」 我心裡想,又添一把火來烤。最後我說:「大家為我好,就不要為一個人設一個等級了,不要讓群眾說我們因人設政。」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沒人再堅持了。儘管因人設政已經成為了一條遊戲規則,但我決不能當這個出頭鳥,讓人家的槍來打。 檔發了下去,我知道很多人會感到心寒,議論紛紛甚至群情激憤,把什麼難聽的話都講了出來。 我想到了尹玉娥在中醫學會一手叉腰一手指指點點跳腳罵人的神態。她不會點名,但在罵誰是很清楚的!「讓他們買了好東西吃了拉痢疾,吃不了再帶到棺材裡去!」反正我聽不見,也就算了,神仙也沒有辦法叫所有的人都口服心服。 九月份那幾幢宿舍樓快蓋好了,基建處擬了一個選房的方案。這件事我沒有管,是馮其樂管的,方案出來後交給我簽字。 我看了這個方案的主要目標,就是要讓在臺上的幾位領導排在前面。有兩條是特地為我設計的,正廳級比副廳級高五分,博士畢業的加五分。以前排隊選房,廳級不分正副,這次加上了。廳裡還有兩個處長在讀在職博士,但沒畢業。 我心裡排了一下隊,按這個方案,我可以排在第一位,雖然我的工齡沒有別人長。馮其樂煞費苦心,但這太明顯了,要別人說話的。董柳看了這個方案說:「反正又不是你定的,你謙虛幹什麼?你是廳長,當仁不讓!」的確不是我定的方案,但別人早就為我精心算計過了。在這個份上的人,是無須自己過問的,說法就像影子一樣緊緊地跟在身後跑。 我說:「我說不是我定的,老百姓也不是大傻。」 她說:「反正我就是看中了三樓東頭的那一套,朝西當西曬,高了難爬樓,低了光線不好。」 我說:「好事情都被你想到了,別人脖子上頂著的不是個腦袋,倒是只南瓜?」 她說:「我去看那套房子都看出感情來了,別的我培養不出感情。」跟她說不通,我就不說了。有了這麼好的房子,以前想都不敢想,當西曬又算什麼?多爬一層樓,或光線差點又算什麼?人不能把好事都想絕啊!第二天我跟馮其樂說了,要他把那兩條劃了。他試探說:「那,那……」 我說:「我不敢太過,太過會轉到反面去的。」 他說:「那我再仔細算一下,至少保證廳裡幾個人不頂天立地吧。」 名單出來了,《群眾衛生報》的老戴排在了第一。他原是省人民醫院的主任醫生,到廳裡來當主編有好幾年了。 我排在第五,我覺得這種安排很好,老戴不是什麼官,排了第一,別人要說什麼也說不出口了。當天晚上老戴的妻子到我家來,一進門就說:「池廳長還住這樣的房子,全省的廳長沒有幾個!」這話說得不倫不類,我不是馬上就要搬了嗎?人家都是在顯微鏡下看我的好,發現那麼一點點就大驚小怪地嚷。她又說:「老戴在家裡說新班子好,池廳長好,不然他哪能排得上,還別說排在前面了。」 我說:「老戴是主任醫師,本就相當廳級,工齡又長。他不排前面誰排前面?廳裡尊重知識尊重人材,也不是掛在口裡說的。」 她說:「感謝領導,感謝領導!有了這個面子,我家老戴沒分到都沒有意見,本來他就沒作打算的。」她又跟董柳在一邊嘀嘀咕咕好一會,去了。 選房那天我沒到場,是董柳去的。回來她告訴我,還是選到了三樓東頭的那一套。 我簡直不相信,問老戴選的是哪一套?她說是二樓西頭。 我忽然醒悟了,還有另一隻手在安排。 我說:「那天你跟老戴夫人都說了什麼?她讓了你,還讓了廳裡幾個人,連廳裡幾個人都讓了你,有什麼意思!」董柳說:「人家不選我有什麼辦法?人家主動提出來,我也沒說我一定要哪一套。她問我哪一套最好,我總可以說吧。」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