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錯過你為遇見誰 | 上頁 下頁
八一


  稍頃,他說,「你至少該告訴我一聲。」

  我說,「我不是故意的。」

  我給他發過郵件,手機號碼全丟了,還是找駱婷備份的,他再遲片刻,就能接到我的電話——但我什麼都不想申辯,就好比交通肇事,人都撞好幾個了,再申辯你從來沒闖過紅燈,有什麼意思呢。

  「好在終於……看電視上深圳那邊挺嚴重的,」我亂七八糟的說,「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對吧。」

  他靜默兩秒,「我不知道。」

  我本來沉在自己重重的心事裡,正不知該如何把想好的內容付諸語言,一時真的沒有反應過來,「什麼,什麼意思?」

  「有個同事昨天已經出現了症狀,我們所有人將會被隔離觀察,就這一兩天。」「別擔心,我想應該是沒事。」他聲調依然平穩,「就是告訴你一聲,短期內我可能回不去。」

  我在這邊卻開始發抖,許多亂紛紛的念頭,有一個分外強烈。「對不起,齊享,對不起。」

  他頓了一頓,「你對不起我什麼,這場疫情是你引起的。」

  我哪來心情理會他的戲謔。

  「讓你找不到我,讓你擔心了,還有……」我第一次,想伸出手去主動握住他,但此刻竟然已經是千山萬水。

  而且,你怎麼好意思呢莊凝,你怎麼好意思呢。

  他在那邊輕咳一聲,接著換了比較輕鬆的語調,「莊小同學你看,要不容我先適應一下,你再這樣。」

  我像被人掐住喉嚨,不能說話。

  他也一時沒有聲音了,此刻他必然也是焦慮的,身在遙遠陌生的地方,四下裡一看都是驚懼的表情,除自己沒什麼可倚靠,又得提防自己,跟時時可能產生的恐慌和不安妥協。

  我這麼想,慢慢地努力把平時那個莊凝給找到,我不能再拿自己的脆弱去驚擾他。

  他這時開口,像哄家裡的小孩子,「不會怎麼樣的。」

  我跟著強調,「肯定不會。」

  「我就在這兒,等你回來,」我說,「齊享,你一定要好好的。」

  電視開著,我躺沙發上睡著了,直到我媽把我推理,「要睡洗洗上床去。」

  我抬頭看看掛鐘,十一點。

  「小齊打電話過來沒有。」我媽問。

  我搖頭,爬起來去洗澡,正要往房間走我媽又把我叫住了,「過還,喝完這個再去睡。」

  不知道她從哪兒得到的抗擊非典的偏方,蘿蔔橘子皮生薑香菜一起燉,那味道可想而知。

  「難喝得要命。」

  「難喝也得喝,」我媽沒好氣,「你剛感完冒,更得注意。」

  「剛開學就請假,」她看著我喝湯,一邊說「參加聚會嘛,大晚上淋得透濕的回家,還把手機給不知道丟哪兒了,你媽我就不明白,你以前挺清楚的一小孩兒,怎麼越過越回去呢,人家非典型肺炎,你要得一場典型肺炎才安生是不是?」

  我消極抵抗,保持緘默,果然她一會兒又反過來安慰我,「小齊那邊,你也不要太擔心,他一個小夥子身體棒著呢……」

  我們母女倆都像是忘了前幾天的一段對話,當時我這麼問她,「媽,我要是和齊享分開了,您會不會……」

  我媽一怔,說,「隨便你。」隔了一會兒輕描淡寫地「他哪裡不好。」

  「他挺好的。」我回答,「我不好。」我做了我交代不過去的事。「不是因為沈思博吧?」

  她看我不說話,語氣淩厲起來,「小凝,我不許你再糊塗,你跟小齊將來怎麼樣我們管不了,但我明確告訴你,沈思博不行。」

  這發生在齊享打來那個電話之前,你也就可想而知,如果齊享那會兒真的「沒事」,我會跟他談些什麼了

  就在我在MSN上向駱婷備份號碼的時候,遠在上海的她問,「你知道吧,L大出了一起強姦案,說女生是法學院的,兩個人是哪一屆哪個班的,你認不認識?……」

  她指的是,2003年春天,除了非典之外,L大第二件數得上來的,值得為之一說的舊聞。

  非典爆發之前,L大正進入本科評估的倒計時階段,那是新學期註冊的前一天,學生陸陸續續還沒有來齊,到天黑以後校園裡更是人跡稀落,只見校方為迎評組織的安防巡邏人員四處梭巡。

  據保衛處的人後來說,那天下午明明還是好天氣,到黃昏突然開始落雨。他們接到那個舉報人電話趕到體育館的時候,滿腳都是泥濘,踩過休息室前的木制地板時,發出咯咯吱吱的聲音,如果那對男孩女孩不是身陷激情的話——他們可以不被那麼抓個正著的。

  他們七手八腳,推開更衣室的門,一片黑暗,一聲尖叫,女孩的尖叫。

  男孩本能地舉起手臂,擋住迎面而來的強光。

  08年有一次在食堂吃飯,剛畢業的小孩談到我國以前的法例,其中有一條叫做:有傷風化罪,專管男女關係,她用談論出土文物的語調說,真是不能夠想像啊。

  我說,別說九十年代了,我們當年也是啊,校規裡都寫著。

  這個小孩用不可思議的目光,你們當年好奇怪啊,現在有誰管這種事啊,再不行,到學校門口開個鐘點房好了,保證天皇老子都管不了。

  我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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