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巫山不是雲(2)_藤瓜

二

　　懷睿，懷睿，怎麼一家人突然都改口叫他懷睿？猶記得當年「懷睿」這個名字是阮家人的禁忌，倒沒想到如今奶奶竟能笑容滿面地承認他是「懷睿」。

　　懷睿，懷睿，八年不見，無論是阮繼嗣還是江懷睿，都跟她沒有半點兒關係了，應該說在八年前她準備走的時候，他就跟她已經沒有半點兒關係了。

　　然而明白歸明白，阮無雙心裡還是很痛。

　　痛什麼呢？痛自己，還是痛奶奶，或者僅僅是他剛才的冷漠？

　　阮無雙，你醒醒吧，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不能忘記呢？不要忘記自己回來的目的，她提醒著自己。千萬不要去想，千萬不要再想。

　　可奶奶那些尖銳的話語還是揮之不去，「你，你，阮無雙，你不配姓阮，你給我滾出阮家！你和你那水性楊花的媽媽一樣，永遠只知道勾引別人的兒子，現在還來勾引繼嗣！你給我滾，再也不要出現在阮家。」

　　滾了，八年前就滾了，然而她又回來了，回到了這個阮家，這個奶奶當家的阮家。

　　她知道自己無法抵擋悲傷，也無法抵擋這些人給她的傷害，可是是她自己選擇回來的。在國外的八年不是沒有想過要回來的，有時候想他想到心裡一抽一抽的痛，但是那些時候她都不敢回來，現在她也不想回來的。

　　回國之前，父親跟她說，你先回國把工作穩定下來，我這邊等到核電站的賠償金下來，你就來接我一起回去。父親在法國核電站工作，核電站出了事故，父親被污染，得了白血病，現在正需要人照顧，他卻執意要趕著她回國，一句「難道你想讓我客死異鄉嗎」，終於成功地將她逼了回來。父親的意思她明白，一方面他自知得了絕症時日不多，是真想在有生之年和父母關係和好，另一方面，大概也是想到了無雙的終身大事吧。

　　在法國的這幾年，無雙一直都是單身。不管是因為江懷睿的關係，還是她想找一個中國人，阮嘉銘都堅定地把她趕回了國。其實，要找一個中國人又何必萬里迢迢地從法國回到中國？法國也有許多中國人的，就算是回到中國，無雙也知道自己跟江懷睿永遠都不可能了。

　　想著想著她又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她提醒自己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她，然而不知不覺間她已淚流滿面。哭累了，終於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四點，她習慣了淺眠，一點點的光芒和聲音都能讓她醒來。

　　她睜開眼來，感覺眼睛酸酸的脹脹的，頭一偏，觸到枕上一片冰涼。

　　無雙掙扎著起身，整個頭都是暈暈的。到衛生間洗漱，看著鏡子裡那個雙目紅腫的人，她嚇了一跳，急忙用涼水敷在眼皮上，好半晌眼睛還是紅紅的，無奈之下她只好仔細地化了妝。

　　阮家老房子旁邊新建了一個別墅區，別墅區的花園裡有一圈花壇，種著茂盛的花木。正是仲春時節，花壇裡花木蔥蘢，薄薄的晨霧被陽光穿透，明亮而耀眼，空氣清新甜美，無雙揀了一個凳子坐下來閉上眼睛深呼吸。

　　雖然阮無雙在國外待了很多年，她感覺還是只有這裡才能給自己一種歸屬感，哪怕這裡是阮家。漂泊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種孤單的感覺往往叫人淚流滿面。

　　無雙正回憶著，忽然覺得腳邊癢癢的，似有什麼軟軟熱熱的東西蹭著她的腿。

　　她睜開眼來，原來是一隻八哥犬，正仰著頭，烏溜溜的眸子看著她，嘴巴裡發出嗚嗚的叫聲。

　　隨後，無雙聽見另一個聲音響起來：「阿福，阿福，快到媽媽這裡來。」

　　不知道為什麼，無雙很討小孩子喜歡，同時也很討這些寵物的喜歡，仿佛有一種莫名的親和力。阿福第一次碰見無雙就對她親熱上了，瞅著阿福在她腳邊撒著歡，她也很高興，一把撈起阿福小小的身子，把它抱起來。

　　正要說什麼，一輛車子經過，也許是速度太快，聲音太大，她們都被吸引了過去。一輛黑色寶馬飛馳而過。

　　隔著玻璃，無雙沒有看見車內的人，只是聽見旁邊那女孩的感歎，「是江懷睿。」

　　這個女孩的語態仿佛是看見了什麼千年難得一見的大人物。因為聽見懷睿的名字，無雙把頭低低地垂了下去，默默地撫摸著阿福光滑的皮毛。

　　直到車子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女孩才在無雙身邊坐下來。無雙在花園裡碰到這個女孩好幾次了，只簡單聊過幾句，她以為無雙是新來的住戶，所以向無雙介紹說：「你看見沒有？江懷睿，我聽說他從前落魄的時候多虧了阮家的幫忙，後來好像是阮家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他才出走了，不過最後阮家失勢還是多虧他拉了一把。他倒是很久沒有來過阮家了，不知道這次來是為了什麼事。」

　　無雙撫摸著狗狗身上軟軟的毛，這只八哥犬也非常討巧，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在她掌心裡舔了舔，無雙把臉挨著它蹭了蹭。

　　過了一會兒，那女孩仿佛才意識到，說了一句：「啊，對不起，我都忘了你在國外待了八年，最近才回來，可能不認識江懷睿。」說著還吐了吐舌頭。

　　無雙向她微微一笑說：「不要緊，我先回去吃早餐了。」

　　「好的，再見！」

　　「再見！」

　　無雙提步走開去，女孩一直不知道其實她也是住在阮家，而且和阮家也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而且她也姓阮。

　　她確實是剛從國外回來，但是她認識江懷睿，很早很早以前就認識他。

　　那個時候他叫阮繼嗣，所以現在的這個江懷睿，她不知道自己還認不認識。

　　看起來他現在很不錯，以前她就知道他的前途不可限量，誰知道在爺爺書房裡看到那些收集起來的關於他的點點滴滴，她還是吃了一驚。爺爺以前就很喜歡他，現在更是把他的每一次成功都當成是自己的喜悅，因此爺爺把他的消息都很仔細地收集起來了。

　　看到他成功，無雙本該欣慰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有淡淡的惆悵。

　　她不在的時候，原來他過得這麼好；可是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每一天都過得很艱難。

　　現在看來他們應該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第二章相遇

　　他目如寒星，若有所思，無雙愣了一下，想到他現在陷在一堆女人中間，她向他同情地笑了笑，也不再管他，轉身朝房間走去。

　　不知不覺，阮無雙回國已經一個星期了。這天上午，她正在公司上班，忽然接到爺爺的電話，「無雙啊，今天中午懷睿會回家吃飯，燦瑜一家也會回來，奶奶讓你記得早一點兒回來吃飯。」阮爺爺在電話裡吩咐著。

　　又要見到他了，阮無雙心裡一黯，答應道：「知道了，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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