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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別怕啊,」他小聲說:「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隨時叫一聲。」見左昀背著身不說話,他萬分不忍地又補充了一句:「現在都快11點了,最多10個小時,他怎麼著也得放人……來日方長嘛。」

  左昀搖搖頭,馬尾柔弱地搖擺起來,轉過頭,竟已經滿面淚光:「我不是為這個難過……」

  而這時,影影綽綽地,一聲悠長而淒厲的嘶吼,飄了過來。左昀怔忡地屏住呼吸,瞪視著陸傑:「你聽到沒有?」

  「什麼?」

  左昀傾聽了一會,黑夜沉寂,再無聲息。於是,她也相信那只是幻覺了。

  隔著一扇門,能聽到陸傑有點緊張的粗重呼吸。「左昀,剛才熊隊長問你的是什麼歌?」猶豫了很久,終於找出一個話題來打破沉默。

  門裡的人沒有回答,過了好久,她低低哼起歌來,憂傷而沙啞的嗓音在幽暗的樓道裡霧氣一般柔和地彌漫開,歌詞是英文: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ely sage rose 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Parsely sage rose mary and thyme.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 work.
  Then she wi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On the side of hill in the deep forest green,
  Tracing of sparrow on snow crested brown.
  Blankets and bed clothiers the child of maintain
  Sleeps unaware of the clarion call.」

  陸傑不敢打斷,靜心聽著那往返回復的旋律,像千折百轉的溪流,流向永恆夢境。

  歌聲悄息了片刻,像是明白陸傑的意思似的,她重新又唱了一遍,這一次卻是翻成中文的歌詞了:

  「囑彼佳人,營我家室
  蕙蘭芫荽,鬱鬱香芷
  良田所修,大海之坻
  伊人應在,任我相視
  彼山之陰,葉疏苔蝕
  滌我孤塚,珠淚漸漬
  惜我長劍,日日拂拭
  寂而不覺,寒笳長嘶
  囑彼佳人,收我秋實
  蕙蘭芫荽,鬱鬱香芷
  斂之集之,勿棄勿失
  伊人猶在,惟我相誓。」

  陸傑靠在門邊傾聽,聲音甜美而迷離,回蕩在空寂悠長的走廊裡,他不知不覺連呼吸都屏住,走廊頂部燈光在眼前水波似的浮動起來,吞吐散射著針尖似的大團光芒,他閉了閉眼睛,一顆滾熱的液體爬進了鼻溝,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哭了。

  而對於咫尺天涯的趙根林來說,疼痛,在肉體上也漸漸地成為了一場幻覺,一會兒清晰,一會模糊。汗水已經流幹,他聽見自己瘋狂而混亂地哀告,慘叫,哭泣聲,不顧一切毫無羞恥的乞求聲,願意用剩下的所有生命來換取掌握和主管這一切的熊天平立即出現。他瘋狂地號叫著:「我說了,我說了,我說了!」

  但痛苦依然無窮無盡。

  他一會暈死過去,世界變得漆黑,但僅僅幾秒,又醒過來,世界化作燃燒的血紅,如是反復,終於,忽然間,晃動的日光燈漸漸縮小,又漸漸清晰,白熾的光柔和了,清澈了,散發出水一樣純淨的碧藍。

  無論掛在窗柵欄上的這個人發出什麼聲音,張來弟都恍若未聞,這些慘絕人寰的聲音倒是激發起了她一波又一波的快意,偶爾閃現的一縷人性的憐憫也稍縱即逝,激發起更深的暴虐之欲。

  熊天平抓住她的手把她推出門去時,趙根林已經陷入了譫妄。

  他朝那張糊滿汗水、扭做一團的臉俯下身去,只聽到那受傷的喉嚨裡發出一連串沙啞的咕嚕:「我說了,我說了,我說。」

  接著,他在趙根林失神的瞳仁裡看到了自己的臉。

  他克制著內心的狂喜,聲音還是顫抖起來:「在哪裡?」

  「在那。在那。在那兒。」陷入狂亂的眼睛死死地看著他:「在那。」

  熊天平惱火地又在他臉上抽了一巴掌,力氣並不大,但打中了鼻樑骨斷裂的地方,掛著的人又發出一聲慘人的號叫:「我說,我說。」

  「媽B,裝什麼瘋!你不說,我把那老傢伙再放進來!」他低聲恐嚇。

  趙根林受到大驚嚇地哆嗦著拼命扭動起來,不顧掛在窗戶上的胳膊,像一匹被獸夾夾住了腿的野獸,撕裂肢體也要逃脫即將臨頭的厄運,手銬被他拖動著發出刺耳金屬摩擦聲,肩胛骨被拽到了一個完全不可能的位置,看得熊天平都毛骨悚然了,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固執地又問了一次:「在哪裡?!!!」

  「在那!在那!就在那!」他渙散的目光古怪地轉動,身體扭動的幅度越來越大,像是一隻被叉在鐵叉上炙烤的青蟲。

  熊天平終於發現了問題的根源所在,他一邊扭動,一邊瘋狂地夾緊雙腿,仿佛大腿的根部在被蛇蟲齧咬。

  熊天平一把拉下他的褲子,不可想像的慘酷之狀猛地跳進他眼裡,同為男人的他,也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我操,」他下意識唾了口唾沫:「這老娘們可真夠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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