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背後 | 上頁 下頁
五八


  接著,他聽到頭頂上熊天平平靜的詢問:「東西呢?」

  趙根林喘著粗氣:「什麼?」

  「裝B!」熊天平低喝一聲,猛地箝住他的脖子朝下用力一按,趙根林慘叫起來,眼前猛地一黑,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肩膀和軀幹之間發出的嘎嘣聲。

  「東西。」按住他脖子的手移開了,他在他耳邊輕聲說。

  僅僅幾分鐘,趙根林整個身體都被汗濕透了,汗珠子從亂糟糟的頭髮綹下滑到額頭上,他努力撅起屁股想減輕胳膊的壓力,同時不得不用力繃緊雙腿,企圖控制住驟然間高漲起來的尿意。

  「知道疼是啥顏色了不?」熊天平捉狹地在他頭頂上笑:「黑的?」

  趙根林確實兩隻眼直發黑,他聽見自己小聲說:「熊隊長,你到底要什麼東西?我該說的都說了啊。」說完這句話,他下意識地繃起肌肉和神經,等待著新一輪的襲擊。

  熊天平卻沒再動手,而是換了一個問題:「手機是左昀給你的,對不對?」

  「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熊天平和言細語地勸說他:「左昀有當政委的媽,有當書記的爸,這點子小事,你說了實話,我們也不能拿她怎麼樣,她自己都承認了,賀小英也承認了,還帶我們去了那個地洞,你還要死強什麼呢?我最討厭別人說話不老實了。」

  「別的不敢說嘛,我當了這麼些年的刑警,就沒有一個犯人在我手上不老實的!」熊天平放慢速度說完最後幾個字,掐在趙根林後頸上的手又重重地壓了下去。

  這一次,趙根林過了好幾秒,才喘著氣噴出一聲低沉的喊叫。疼痛讓他失去了一小會兒意識。

  在從暈眩裡醒來的一瞬間,趙根林囁嚅著,幾乎脫口而出——是!是是是是是是,只要疼痛不再一撥又一撥地席捲而來,只要脖子上那只可怕的手拿下來,只要胳膊能稍微放低一寸,他簡直願意承認任何事,和這一刻的痛苦相比,任何事都不重要了。

  但他似乎又清醒了,低而急促地喘著氣,嘴巴裡噴出腥甜的氣味:「真的,手機是她——掉在那兒的。」說完這句話,他閉上眼,再次繃緊身體。

  熊天平把手拿開了。他走到離他一米遠的地方,躬下身,手撐在膝蓋上,像博物學家審視一幅鳥類標本,面對面地盯著他。

  「外面有個人很想見你呐。」熊天平說,聲音裡的「關懷」讓人不寒而慄:「你大概不想見她的。江勇的母親,想來看看你。我給你實話說吧,」熊天平忽然發現自己用上了馬春山的口頭禪:「不想見她呢,兩個問題你就回答一個。」

  趙根林口腔裡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味兒,讓他直犯噁心,他咽了口唾沫,掙扎著仰起脖子,這個動作讓他眼前頓時蒙上了一抹血紅的紗幕,透過暈眩的紅,熊天平的臉像一塊青色的花崗岩,對著花崗岩他囈語似地說:「熊隊長,我說的都是實話。」

  熊天平的牙床挫出聲音來:「小子,你自找的。」他直起身,就朝門外走去。

  趙根林喚住了他:「熊隊長。」

  熊天平停住腳,得意地轉過身,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容,臉又僵硬了。展翅飛翔的趙根林慢慢悠悠地說:「我知道疼是什麼顏色了。瞧,是藍色。」

  他那張因為充血發紫的臉上,歪曲的鼻樑扭動了一下,露出一個怪異的笑:「你聽過這首歌嗎,《斯卡波羅的集市》,這首歌,也是藍色的。」

  熊天平出去之後又在門口停了一小會兒,只聽裡面的人嘟嘟囔囔地說:「管他呢。」接著,就哼哼唧唧地唱起歌來,還是一首外國歌,嘰裡咕嚕地,先是哼哼,接著,扯開嗓子喊叫似地唱了起來。

  他走到自己辦公室,把等得早已經不耐煩的張來弟帶到了問訊室。看著張來弟母狼似的眼,熊天平撇撇嘴,好奇地幻想了一下,如果換做自己此刻會是什麼心情,只想了一個畫面,就打了一個寒噤。喪子的女人比豺狗還要兇殘,何況是以潑辣聞名的張來弟呢。

  趁著間隙,熊天平走到二樓去看看。他故意放輕了腳步,果然,聽到陸傑在和左昀說笑。見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門口,笑得前仰後合的陸傑險些沒嗆住,慌忙站了起來,臉上還帶著興奮的紅潮,窘迫地叫了聲:「熊隊長。」

  熊天平故意不去看左昀輕蔑的目光,冷冷地看著陸傑:「你這個筆錄,做得很享受嘛。」

  陸傑不敢辯解,陪著笑,可憐巴巴地看著隊長。

  熊天平忽然問:「對了,《斯卡波羅的集市》是首什麼歌?」

  陸傑費解地搖搖頭,左昀在一邊冷笑起來。熊天平看了看她:「你知道?」

  左昀抱起胳膊,深深瞧著他,眸子和窗外的星星一般閃爍不定:「熊隊長,這首歌翻譯起來很複雜,大致意思是說,人世無常,人應該給自己留有餘地。」

  熊天平赫赫笑了,轉身問陸傑:「筆錄做完了?做完了帶她去留置室。」

  在熊天平的監督下,陸傑一臉不忍地把左昀帶到樓梯拐角下的小間裡,一個大約5平方米的小樓梯間,本來是有比較正規一點的留置室的,但後來大樓裡的辦公室不夠用,就把留置室改作了辦公使用,把樓梯間改成了留置室,陸傑開了燈,左昀看了一眼,就明白陸傑為什麼遲遲把她拖延留在問訊室裡了,和這間小黑屋子比起來問訊室簡直就是總統套房了。

  裡面惟一可以坐的地方是一張鋪著草席的小行軍床,頂上嵌著一個燈泡,糊滿灰塵,在極暗淡的燈光下也可以看出草席生著大塊大塊的黴斑。

  左昀呆呆地站著,直到門在背後關上,還是沒勇氣坐下。

  陸傑看熊天平下樓去了,趕緊又溜到留置室外,拿手指敲了敲門上的玻璃窗。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