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戰(39)_學達書庫

三九

　　蘇意離開蘇宅後，只覺得心頭堵得慌，他索性將車停到路邊，用手指輕輕地按住太陽穴。偏頭痛已經有了發作的徵兆，他緊緊皺眉，捏著太陽穴，緩減自己越來越嚴重的病情。

　　腦中回想起剛才的場面，心知肚明自己是有些衝動了。即便今日的他自認為已足夠沉穩，但對著那種功利的面孔、沒有人情味兒的親人，終究還是免不了年少氣盛。

　　頭痛得好像越來越厲害了。

　　拿出手機，他看了看江城的名字，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將電話丟到了一邊。雖然他家中的一切糾葛只有江城熟知，但今天這個陽光明媚的週六下午，他並不想打擾他的生活。更何況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江城與大地的Sarah之間必然產生了某種互相吸引的磁場。成人之美，遑論對象是他最好的兄弟！今天這樣難得的悠閒時光，對於他們兩個大忙人來說都不容易，他可絕不能因為自己的一時不適，佔用了江城重要的私人時間。

　　蘇意用力地將頭向後仰著，以此讓自己的脖子舒展，緩解頭痛。記憶卻像打開的潘朵拉的盒子，完全不受他的控制，種種痛苦經歷一幕幕地飄過眼前。用盡全身力氣，蘇意緊緊握住拳頭，額頭上滲出冷汗。疼痛席捲而來，他的意識一點點潰散，在腦中即將空白的刹那，忽然聽到有人在輕敲他的車窗。

　　篤篤篤……

　　蘇意努力睜開眼，看到何楚模糊的面孔。他搖下車窗，已沒了力氣寒暄。

　　何楚第一眼看到的是蘇意不同尋常的蒼白面孔，他薄唇緊緊抿著，幾乎失去了血色。

　　「蘇總，你怎麼了？」她大吃一驚。

　　他的手無力地擺著，微微喘息，「沒事，我的老毛病……頭痛而已，沒什麼……」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她的手已經撫上了他的額頭。她的手指修長冰涼，覆蓋在他的額上，柔軟清涼得幾乎讓他瞬間忘了所有思想。已經……已經多久沒有人對他做過這種動作？

　　何楚皺起眉，一手撫著自己的額頭以對比溫度。蘇意的額頭上全是冷汗，溫度沒有任何異常，看來一定不是感冒了。可惜她對病理的認知基本上只限於發燒打噴嚏。

　　他這是怎麼了？從來沒聽說過健康的他有什麼隱疾呢，在公司的時候，也很少看到身為工作狂的他請假休息。

　　她放下手，抽離的瞬間，他幾乎克制不住握住她的手的衝動。

　　何楚沒有看出蘇意的心緒起伏。週六照常是她探望慕笙的日子，卻沒想到離開醫院的時候看到蘇意的車子停在這裡。她原本想默默離開，眼角的餘光瞥到駕駛位上的他表情異常，於是忍不住伸手敲窗。

　　蘇意的固執在她的意料之中，看他的樣子絕不是會照顧自己的類型——這一點，他與許湛相差甚遠。

　　她搖搖頭，甩掉那張該死的面孔，「你是頭痛嗎？這附近就是醫院，我送你過去？」家棟醫院距離這裡不過幾步路。

　　蘇意看著她，視線已經有些模糊。明明頭痛得更加厲害，卻異樣地覺得心中湧起一絲暖意。但他還是選擇了拒絕，「沒事，謝謝，我不去醫院。」

　　他討厭白色。醫院的環境只會讓他的病痛越發嚴重。他的神經性偏頭痛，更多的是心理原因造成的。

　　「那你想去哪裡？我送你。」何楚皺眉。明明已經疼得滿頭大汗，卻還要莫名其妙地堅持。如果他連她的送行都要拒絕，那頭痛也是活該的，就讓他痛死在路邊好了。

　　蘇意的指節泛白，他忍不住閉上眼，輕輕地微笑，「我哪兒都不去，謝謝，我坐一會兒應該就沒事了。」

　　死鴨子嘴硬！何楚氣極，很想拂袖離開。不去醫院，也不回家，他究竟要去哪裡？難道是去公司辦公嗎？就他現在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

　　對於這種不配合的病人，她向來缺乏耐心。明明有人那麼努力地只為了活下去，而擁有健康的人卻如此不珍惜！她告別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卻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難得安靜的笑容浮現在他蒼白的面孔上，看上去不若平常的冷漠無情，他現在的樣子寂寞且脆弱。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即便那天面對和他有亂七八糟關係的顧傾城小姐，他都沒有這樣失態過。

　　略微猶豫，她無聲地歎了口氣，打開車門，用力地將他往副駕駛上一推，「我服了你，帶你回我家，距離這裡不遠，我問問醫生要怎麼辦。」

　　「那……多不好啊。」他直覺要推掉。

　　她不悅地打斷他寫在臉上的拒絕，「你只有三個選擇，這是最後一個，現在選吧！」

　　蘇意愣了愣，印象中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何楚，她總是面帶微笑、得體、理智、冷靜……一定不是現在這樣暴躁的。但莫名的暖意從心底緩緩流淌出來，他忍不住輕笑著妥協了，「好吧，我選第三個。」

　　何楚輕哼一聲，將車子迅速發動，平穩地開了出去。

　　她看了看蘇意，他已經閉上了眼睛，面孔依舊蒼白，但黑色的眉毛緩緩舒展，臉龐安靜而俊美。

　　不由得想起，其實報紙雜誌上經常會拿他和許湛互相比較。同樣的年輕，同樣的英俊，同樣的成功，但他們又有著許多不同之處。許湛是白手起家的典型代表，無害的面孔，和善的態度，曖昧的私生活，簡直是記者們最喜歡探究的活生生的素材典型。而蘇意相對而言簡單很多，既沒有花邊新聞，也鮮少接受採訪，偶爾出席公眾場合，連笑容都很少被拍到。如果不是因為他姓蘇，估計媒體只會覺得他冷冰冰的像個機器人，不會給他「貴公子」的封號。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蘇意平常的樣子還真是與智慧型機器人有許多神似之處。

　　不一會兒，車子就停在了何楚的公寓樓下，她伸手推了推他，「蘇總，到了，還能站起來嗎？」

　　蘇意微微點頭，何楚利索地下車，到另一邊的車門口接他。

　　下車的時候，蘇意腳下一絆，身子向前栽去。站在他正前方的何楚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他。但因為身高的緣故，她整個人被他抱了個滿懷。清冽的香氣撲了過來，她足足愣了好幾秒鐘，才滿臉通紅地用力抵住他沉重的身子。明明看他身材瘦削，竟然這麼重呀！

　　「你……你怎麼樣……」她幾乎被壓得要吐血身亡。

　　蘇意伸手環住她的肩，聲音虛弱，「麻煩你……扶我上去……」

　　何楚咬牙頂住，將他整個人架在肩膀上，一步步地向電梯挪去。

　　他靠在她柔軟的身體上，看著她小巧泛紅的側臉，心中變得很溫暖。

　　終於，意識一點點地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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