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在前，遺忘在後(72)_羅紅玫

七二

　　我大喝一聲將床頭上的燙煲水杯全部掃落在地，第一次對她大發雷霆：「柏然是一個瘋子，你想跟他一起瘋，一起死你就去！」

　　她的眼淚無聲滾落，彎腰收拾地上的殘骸，肩胛瘦弱無力，隨著哭泣而抽動。心妍的性格其實有很多我並不欣賞，她懦弱猶豫、不堅強、不自主，但不管怎麼樣，她卻是我年少時不懈追逐的夢。我永遠忘不了小時候想要她當一次我的新娘的那種渴望。

　　我蹲下身看著她，心妍躲避著我的眼神，輕輕地問：「如果不找他，又能夠找誰？」

　　「有我。」我說，「我們結婚吧！」

　　心妍問：「為什麼，許諾？」

　　「心妍，你是我一生中最嚮往的月光。」我誠摯地說。她的手分明震動了一下，玻璃碎片紮傷了她的手，有殷紅的血珠流出。

　　二十多年來，我從未感覺到今天這樣的快樂，身心像雲朵一樣輕盈。最好的時光裡，我想有一個人安靜地陪著我，直到天荒，直到地老。

　　柏然被強制扣留在了治療所，我和心妍的婚禮也在如火如茶地準備，只有結婚，才會使我的這場夢得以終結。出院之後她也調養著身體，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她打來電話的時候我剛熬夜做完一個手術，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於是坐在辦公室裡小憩。她的呼救令我的電話嗚嗚震動，我卻毫無知覺，直到有個護士走進來提醒我：「許醫生，你的電話。」

　　「哪裡？」我恍惚不知所以。

　　護士將桌上的手機拿給我，順勢幫我按了接聽鍵。「喂——」我應道。

　　話筒裡卻沒有聲音，任我一再呼喚都沒有任何回應。可是我聽到了，聽到了他粗重渾濁的呼吸聲，聽到了他和她的撕打和掙扎。

　　最後的最後，他還是來了。

　　他逃離了療養院重重的束縛，破釜沉舟，想要帶著她逃離。可是瘋狂的他豈能帶給她幸福？我放下電話，迫不及待想要追出門去。護士在後面喊道：「許醫生，你下午四點還有一個會議——」

　　「我會在四點鐘之前趕回來，幫我請兩個小時的假。」我頭也不回地說。

　　開著車，我不管不顧地追逐，眼前是茫然的一片，昨晚的那場手術已經消耗掉我全部的精力。他的車近了，就在眼前，就差那麼一點點我便能夠追上他，可是——也就是那麼一刹那，我聽到一聲劇烈的聲響。我的車和柏然的車，猝然不及地撞在了一起。

　　那是來自地獄的召喚。然後我看到兩張慘不忍睹的面孔。

　　心妍，如果我能觸摸到幸福，你是我最初的選擇。

　　可惜，在你心裡最深最深處的那個人，並不是我，對不對？你想要跟隨的，也並不是我，對不對？嘴角解脫的笑將你心裡的答案告訴了我。

　　週末的休息日，我照例去看了心妍。一個月三到四次是正常的頻率，她不會覺得太熱鬧，也不會覺得很孤單。

　　她還是老樣子，沉睡如白蓮，感受不到外界日新月異的變化，也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趙姨是我專門請來照顧心妍的人，即使沒有我在，她也會把她照顧得妥當安好。

　　面對心妍時，我已不再心潮澎湃，只覺得內心平靜如水。兩年來，那些愛的瘋狂往事旱已經離我遠去，在時光的流逝中，我看到我對心妍的愛是毫無理智的偏激與狂熱，更多的，只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如果沒有柏然，也就沒有我義無反顧的對峙。可是，再多的思考又如何，現在剩下的，只有兩敗俱傷的殘局。

　　「許諾，你也該考慮有自己的家了。」吃飯的時候趙姨關心地說。

　　我「嗯」了一聲，沒有作過多解釋。不知道趙姨對我和心妍的往事知道多少，我沒說，她也沒有問，這樣也許更好，人與人之間，是需要保守一些秘密的。

　　電話鈴響，我接聽，是鐘可意．

　　「許諾，今天我生日，邀請你和我們一起玩。」她說．

　　「算了吧，我……」我習慣性地拒絕。顧灝將電話搶過去，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許醫生，林小溪專門為了你而來，你不來是不是太掃興了？」

　　聽到她的名字，本該嚴辭拒絕的話卻變成了妥協：「你們在哪？定好位置通知我。」

　　昏暗的燈光下，她姍姍來遲。鐘可意例行公式地介紹之後，她的目光洩露了此行的目的，我知道，她是為我而來。那麼我呢？我又是為誰面來？我躲避著這樣炙熱的目光，裝作視而不見。玩真心話大冒險時，鐘可意和顧灝合夥起哄，將我問得無路可逃。

　　「許諾，現在有喜歡的女孩沒有？」

　　我說：「沒有。」餘光裡我瞥到她迅速黯然的神情。

　　顧灝的魔術豈能逃過我的眼睛？我早已經看出那兩顆連在一起的紅心是他開始就畫好的。可是林小溪卻信了。他以為這真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她勇敢地將愛宣之於口：「許諾，我喜歡你。我不信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告訴她顧灝的魔術只是一種障眼法，她失望透頂，喃喃問道：「假的……那是假的？」

　　其實我很想告訴她，我和她之間真正的差距並不是感情，而是我心中守著一份不為人知的秘密。如果她要加入我的生活，必然會導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在舍與得之間，我選擇舍。

　　林小溪轉身故作瀟灑地離開，她不會讓我看到她眼角盈盈欲滴的淚花。而她也只看到，我流於表面的冷漠，卻沒有看到，傾瀉在我身後，無盡的憂傷。

　　離開她之後我再次去看了心妍，在她的床前久久站立，心裡一遍遍地問自己：還可以愛嗎，心妍？她微微笑著，卻無法回答我。他和柏然，都是我的桎梏和樊籠。這一輩子我都無法走出陰影。

　　我回想起和林小溪的幾次相遇，都帶著命中註定的色彩。那些淵源，也許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茫茫雨霧中，她如同一顆無法躲避的子彈，對著我橫衝直撞而來，巨大的衝力將她撞倒在地。「不用你管，你走吧。」她倔強地說。我可不想日後惹上什麼麻煩，於是執意將她送往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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