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八十四號公路 | 上頁 下頁 |
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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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問長這麼大從沒背叛過誰、暗算過誰,可現在他覺得,自己對老霍把這兩件事兒全幹了。老霍過去對自己的好,像是放電影一樣從眼前滾滾流過。 而即便是到了這最後一步,老霍還想著讓自己有困難去找他。 人行道上的人和主路上的車都擠擠挨挨,不停有人摁著喇叭、罵罵咧咧。要在往常,肖白的司機准抄著一般車不敢走的小路,一溜煙甩開這片擁擠和嘈雜。但是現在,肖白只能擠在這一片車流人海之中,一步一步往前走。 過馬路的時候,一個抱著孩子的鄉下女人鬼頭鬼腦湊過來,拉著肖白問他買不買毛片。肖白厭煩地躲著她,但那女人如影隨形緊跟著,嘴裡不停小聲念叨著:「有好幾個人一起的、跟動物的、撒尿的……」肖白一下火兒了,他沖著那個女人大喊大叫著說:「你他媽看我像是看這種東西的人嗎?」 那個女人扭捏笑道:「這誰能知道呢。」肖白氣樂了,他抄起隔離墩旁邊的半塊磚頭瞪著她。那女人罵罵咧咧跑遠了。 肖白拎著那半塊磚頭,叉著兩條腿,呈A字型杵在大馬路上。冷不防一瞅,還以為是個玩行為藝術的。經過的路人都紛紛扭頭行注目禮,還有人對著他指指點點。 他心裡油然升起一種豪邁之情,仿佛那半塊磚頭已經幻化成了一杆天涯客最趁手的兵刃——樸刀,而自己也變成了仗刀浪跡江湖的俠士。 前面是一片荒蠻的海洋,只有野草能蓬勃地生長。 肖白咬著後槽牙對自己說:「怎麼也得混出個球樣來,決不回頭!」 7 肖白的手機響了一下,是於欣欣的短信,提醒他別忘了晚上一起去老地方吃飯。肖白這才想起前天答應今天去接於欣欣下班,然後晚上一起吃飯。 自從畢業後,他們就分別搬回了各自家裡,再加上肖白常常隔三差五出差,見面和約會反倒不如過去在學校頻繁了。不過,肖白反而覺得,每次見面更浪漫甜蜜了。 只是最近,於欣欣開始越來越愛念叨這個同學結婚了、那個同學辦事兒了,話裡話外暗示、催促肖白,說話的時候大眼睛裡常閃著落寞。但肖白總覺得時機還不成熟。他覺得,男子漢大丈夫來到世間,就該頂天立地做一番事業。現在一無所成寸功未建,何以家為?這些話他嘗試著跟于欣欣談過,可是幾乎每次一談就崩。 於欣欣說:「成家和立業又不矛盾,成了家心態成熟了,正好做事業能更踏實。再說我又不是不支持你發展事業。」 但肖白覺得結婚意味著新生活的開始,意味著這個男人要開始獨立支撐一個家庭。連個房子、私家車都沒有,怎麼結婚?伸手管父母要嗎?在肖白看來,這根本就是認忪,不是爺們兒幹的事兒。再說就算自己想伸手要,估計父母也拿不出來。 再一個,結婚的下一步就是孩子。看於欣欣的樣子,肯定沒幾年就得整出個孩子來。到那時候,自己這輩子就算是牢牢捆在了家庭和孩子身上,甭管下一步想幹什麼,都必須確保這個家庭每月必需的開支。這樣一來,球也別想折騰了。 於欣欣不理解他這些話,於欣欣說:「房子和車,咱們結婚的時候,我管我爸媽要不就得了。他們就我這麼一個女兒,遲早也是我的。孩子當然要早點生,這樣不影響我的身材,我也早點完成任務,而且趁我媽年輕也好幫忙帶。生出來都是姥姥帶,又不用你,你發什麼愁啊?再說你現在工作穩定,事業處於上升期,以後肯定越來越好,你還想瞎折騰什麼啊?」 兩個人說到最後,只有一條路,吵架。于欣欣一口咬定,這完全就是肖白給自己下一步的變心在留後手。男人一發達就變壞,那簡直就是顛撲不滅的真理,現在就開始嫌棄她,今後不定得怎麼著呢。然後就淒淒慘慘,自怨自艾,抽抽搭搭哭起來。 想到這些,肖白暗暗慶倖,幸虧頂住壓力沒結婚。不過等下跟於欣欣見面,難免又有麻煩。他剛剛鼓滿鬥志的心裡,好像又被塞進兩團棉花,立馬堵起來。 因為沒有公司配車了,肖白看看時間,如果擠公車,大概到於欣欣單位,飯館也該下班了,於是伸手打了輛車。計程車計價器的紅字亂蹦,肖白的心也不由自主跟著一抽一抽的。為錢所困那久違的感覺又回來了,而且更加強烈,他對自己說,創業後花錢的地方多得很,一段時間內可能都不會有銀子進賬,沒了工資也沒了報銷,今後說什麼也不能這麼海著花錢了,能省則省吧。 8 路上堵車,他還是去晚了。站在單位大門口給於欣欣發了條短信,于欣欣黑著臉出來了。一出來,就用手上的包給了他一下,「幹什麼去了?這麼晚才來。那家水煮魚要是去晚了,就該沒了。今天要是吃不上水煮魚,我就吃了你!」 肖白笑著把她的手握在手裡說:「那有什麼,沒了我上後廚給你做不就完了。把我吃了誰給你做呀?」 於欣欣連忙把手抽出來,緊張兮兮,左右看了看,「這是什麼地兒,你有點正形兒沒有?」 肖白嬉皮笑臉,「我拉我親老婆的手,就算在十億人民面前也不跌份啊。不信,我進去當著你們部長的面,拉給你看看。」說著拉著於欣欣就作勢往裡走。 於欣欣急得一把拉住他說:「你瘋了?」說著又呲兒一笑,「你跟高飛混得越來越像臭流氓了,趙墨哪天也非得被你們帶成女流氓。」 他們去的時候,水煮魚不但沒賣光,味道還很正。 飯館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他們因為去得晚,沒在門口排隊就進去了。肖白一向討厭為了吃個東西排大隊,好像活著就為了趕著吃這一口似的。不過沒辦法,於欣欣就愛這一口。 於欣欣吃得下巴、嘴唇邊上全是辣椒油,在沸騰的水煮魚和更加沸騰的食客包圍中,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好久沒來吃了,今後咱買房子,一定要買房子旁邊有水煮魚的那種。前幾天我媽還問起你呢,我媽說哪天讓你去我們家吃飯。對了,你們霍總什麼時候給你配個不帶司機的車啊?要是老這麼猴年馬月耗著,乾脆咱們買我們單位旁邊的房算了,這樣我走路幾分鐘就到單位了,吃水煮魚也方便。你說呢?」 肖白和於欣欣的父母,感情有裂痕史。 肖白第一次去她們家,她父母覺得肖白家境普通,不大滿意,所以對他非常冷淡。結果於欣欣大發了一場脾氣,肖白在客廳聽見她在臥室嚷嚷:「我這輩子就喜歡他,除了他誰也不要。你們要是對他不好,以後就別搭理我了。」後來肖白就不大肯去她家了。 於欣欣好幾次讓他週末去她家玩,想增進肖白和她父母的感情,都被肖白拒絕了,為此於欣欣承受了很大的壓力。終於有一天,於欣欣爆發了,她大哭著說:「這邊是我的父母,那邊是我的男朋友,都是我最親的人。為什麼把我擠在中間,都來壓榨我,沒一個理解體諒我。我真是太苦了。」 肖白覺得束手無策,只能一言不發,默默拍拍她的頭,心裡暗暗發毒誓一定要一輩子都對她好,決不辜負她。 肖白實在不忍心在這個時候告訴於欣欣,不但不帶司機的車沒戲了,帶司機的車現在也沒影兒了,而且從今天起,連每月五位數的工資也沒了,大概一段時間內想吃水煮魚的話只能回家吃肖白牌兒的清水煮凍魚了。而過於樂觀地看待未來丈母娘的態度好轉,顯然是一種輕敵的表現。 9 於欣欣沒有注意到肖白的不自然,拉開包拿出了一張紅色燙金喜帖,「喏,我們班讀研的一同學,週末請吃婚宴。我這個月工資隨禮都快隨光了。我說肖白,到時候你要是再敢跟我說不辦婚禮,我這些錢可就都打水漂了。那你可得賠我,聽見沒有?」 肖白突然表情嚴肅起來,「我恐怕得過一陣子,才能有錢賠你。」 於欣欣剛才的話,一半是開玩笑,一半是含沙射影地暗示,自己快成班裡除了趙墨,最後一個沒結婚的人了。肖白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還挺嚴肅,她睜大眼睛看了他半天,心裡不知為什麼,突然隱隱不安起來。 她很不自然勉強笑了一下,說:「為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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