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號公路(47)_邢周、南飛熊

四七

　　趙墨用沉思中的眼睛看著肖白，過了半晌才說：「我不太同意你關於三十歲以後的成功不叫成功的說法，不過其他我沒意見。行！」

　　肖白一直覺得趙墨是個很富有邏輯的人，做事重視思考和分析。而就在趙墨去煮面，高飛在睡覺的時候，肖白其實已經打定主意，如果趙墨不願加入，那也完全可以理解，絕不勉強絕不生氣，畢竟人家是女生，不應該莫名其妙承受這麼大的風險和壓力。

　　所以，趙墨的表態讓肖白覺得好像有人在遠處升起了一道篝火，這篝火在寒風中是那麼稀有和珍貴，簡直就像點亮黑暗世界的陽光。他狠狠踹了一腳身邊的熊，兩人連滾帶爬向那道篝火沖去。

　　要不是高飛在，肖白幾乎要抱一下趙墨，但他控制住了。

　　其實，關於創業，肖白心裡也沒什麼底。但想到一個女生為了和自己一起創業，也身陷未知的風險，他發自心底感動了。

　　他還是忍不住緊緊握住趙墨的手，使勁點著頭說太好了。

　　「咳咳，說你倆呢，幹嗎呀，井岡山啊。我看咱們公司乾脆起名就叫紅四軍得了。」高飛歪著嘴訕笑著說。

　　「胡說！」趙墨紅著臉甩開肖白的手，「井岡山之後就是長征，九死一生的，叫這名不吉利！」

　　「名字什麼的這都好說，這都好說。」肖白榮光煥發，臉上堆滿燦爛晨光，「從此以後，我們不再為軍餉而戰，我們將為自由而戰！」

　　三個人商量好辭職事宜，就分頭小睡片刻。他們不知道下一步等待他們的是什麼，雪山、草地、落日大道、還是萬劫不復之地。

　　多年之後，肖白再想起自己當年的創業宣言，為自己的幼稚和無知，臊得滿面通紅。不過，恰恰是憑著這樣一股無知而無畏的勇氣，他們把命運的繩索緊握在自己手裡，義無反顧，一頭沖進了波濤洶湧變幻詭譎的大海。

　　同樣在多年之後，肖白趙墨高飛湊在一起回憶，如果重新回到那個充滿煮速食麵香氣的房間，是不是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三人異口同聲說，會的，一定會的。

　　6

　　下午，肖白拿著列印好的方案，走進霍震軍辦公室，老霍正沒精打采接受記者採訪。

　　這次來的是一個男記者，看上去挺專業。老霍看肖白進來，才提起一點精神，招呼他過去，指著他對記者說：「看見沒？高材生！碩士前！要不是我把他拉到這兒來，人家就是堂堂博士嘍。人啊，一定要多讀書，多學習。我不如人家，我才是個本科前。」

　　記者連忙說，學歷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力。霍總能力超群、超一流、超級棒、超過聖母馬利亞。

　　老霍連忙擺著手說：「不行嘍。你採訪我的這個項目，就是他帶人做的。年輕人有知識，肯學習，前途不可限量。」說完滿臉放光，拍著肖白的肩膀。

　　有那麼片刻，肖白甚至都想打消創業的念頭了。不過他最終還是對自己說，這些都是假像，真正的本質是你必須為你自己做，而不是為老霍，不管老霍對你多夠意思。

　　採訪結束，記者走的時候，老霍照例臨別寒暄幾句。

　　鬆鬆垮垮握著記者的手，老霍挺嚴肅，「下次採訪，告訴你們領導，派女孩子過來。不是說你採訪做得不好，主要是我對著女孩子才夠放鬆，這樣採訪效果才好。也是對你們刊物負責嘛。」

　　記者臉上呈現出五顏六色，隨即走了。

　　肖白把方案遞過去，老霍看也沒看就扔在桌面上，示意他坐。

　　兩人在辦公室中央寬大的沙發上坐下，老霍隨便問了問他業務的情況。肖白心神不寧，答了幾句。老霍看出肖白有心事，猜想可能是報銷的事兒，就說：「你是不是最近身體不太舒服？要注意身體啊。要不我最近安排你去深圳出個差，住公司在那邊的別墅裡，你順便玩玩。帶上女朋友一起去，我給你報路費。」

　　肖白支吾了幾聲，終於說：「霍總，我有話跟你說。」

　　老霍面不改色，「好啊，你說。」

　　肖白低著頭說：「霍總，我想辭職。」

　　老霍沒吭聲，肖白看見他的手指輕微晃動了一下。

　　沉默了幾秒鐘，老霍問：「有更好的地方了？」聲音沒什麼變化。

　　「沒有，我……我想自己創業。」肖白抬起頭，正迎著老霍的眼睛。老霍深沉的眼睛裡有一絲訝異和一絲被人背叛的羞惱，不過只是一閃就過去了。

　　老霍很平靜，問是不是公司有什麼地方，讓你不滿意。

　　肖白說：「沒有，就是想試試自己。」

　　老霍問：「能不能把高飛和趙墨給我留下。」

　　肖白說：「不可能，我們肯定要一起幹。」

　　老霍最後說：「你走吧。」

　　肖白心裡從沒這麼難受過，他用試探的口氣說：「那……我走了？」

　　老霍看著他，沉重地點了點頭。

　　肖白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他準備拉開門的時候，老霍突然叫住了他：「肖白啊。」

　　他回過頭，看見老霍從沙發上站起來，像平時一樣低頭微駝著背往辦公桌走，邊走邊輕描淡寫道：「有什麼困難來找我吧。」那種感覺就好像說「明天有個會一起去參加」似的隨便。說完就拿起桌上肖白那份方案，坐下翻看起來。

　　肖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點點頭，走出去把門帶上了。

　　一直到走出JK集團的大樓，肖白的心情都異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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