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號公路(46)_邢周、南飛熊

四六

　　4

　　趙墨收住笑，看著肖白，認真一字一句說：「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我沒開玩笑。」肖白也收住了笑，認真一字一句說，「咱們在老霍這兒已經幹了一段時間了，我想拉出去單幹。你們看，」肖白拿手指了指電腦，「這套方案，和咱們兩個月前做的那個，從思路上來看幾乎一樣，就是不同的合作方而已。其實，老霍用咱們挺狠的，咱們自己當然也很努力進步也很快。而這塊業務本身就這麼回事，翻來覆去就那點兒事兒。現在基本就是在不斷重複了。」

　　高飛早已停住笑，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這時走過去撈了一碗麵條，一言不發吃了起來。

　　趙墨抬頭問肖白：「你是不是煩了？」

　　「有一點兒。不過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我其實最想做資產管理這塊。我覺得這塊才是投資業務中最有技術含量，最有意思的。」

　　「鯊魚？」趙墨說。

　　「是啊。可涉及上市公司資產收購兼併那塊，實際操作老霍都是交給陳亮、李勇健他們做的，從來不讓我插手，連開會都是他們三個，多一個人都不讓聽。」

　　「那是，」高飛放下碗，搭了一句，「動輒上億的資產處置，涉及那麼大的盤子，隨便動動證監會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券商賊頭賊腦就湊過來了，弄不好賠錢是小，人都得進去。」

　　趙墨點頭道：「是啊，上次開會時來的那個券商的副總，最近不就因為一個內部交易的事兒進去了嗎。他手下那幾個，上次來開會還直歎氣，說真是背黑鍋你來，送死你也去。老霍不叫你也好，萬一真出事兒…」說到這兒，趙墨一臉惆悵，望著肖白。

　　高飛吃完了最後一根麵條，鍋空了，扭頭看了看趙墨沒有吃的意思，就把趙墨的碗端過去，繼續吃起來。

　　肖白沒有看趙墨，眼睛看著面鍋點點頭，「我也這麼想。在丫老霍眼裡，什麼公司都是『蓄水池』，都是融資的工具。丫現在就知道錢了。以前老霍不是這樣啊，最早我認識他那會兒，丫特能吃苦特實幹。當時他為了掙幾百塊錢能把一輛摩托從北京騎到太原倒手賣掉，就這麼賺到起家的錢。可這幾年，自從玩上了上市公司，就對具體經營越來越不感興趣了。」

　　「那是，資本運營來錢多快啊。」一直一言不發的高飛突然插了一句，語氣很不屑。

　　「難啊，資本運營就像抽大煙，上手容易放下難。」肖白歎著氣說，「老霍原來是投機倒把的個體戶，後來成了善於經營的企業家，現在變成了吃肉不吐骨頭的資本家。投資，資本運營，欲罷不能了。」

　　高飛把空碗往茶几上一撂，歪在沙發上說：「上次我給幾個合作方的高管講上市、資本運作，那幾個哥們兒聽得眼睛都綠了。」

　　「話說回來，我剛才想了半天，覺得咱們現在這麼幹下去絕對得往廢裡走。你看，天天碰的都是合作公司的高層，最低都是副總、總助的，面子風光了，可具體的公司經營球毛不懂。我是遲早要拉出去單幹的，可現在這麼下去，時間越長可能性越小。等幹上十年，也就只會白話了。可從公司給的錢來看，頂多讓你過得還湊合，賺出第一桶金？除非貪污。」

　　「你要敢貪污，我肯定第一個離開！」趙墨冷不丁插了一句，斬釘截鐵，把肖白、高飛都嚇了一跳。

　　「誰說我要這麼幹了？」肖白翻著眼睛看著趙墨說，「雖然咱沒上過那麼多案例課，也沒在學生時代像某些系的人一樣，體驗過進出系館都有人開門鞠躬的待遇，可基本的職業素養和自尊，咱還是有滴。」

　　「切！」趙墨沖他翻了一個不屑的白眼。

　　「所以，既然再幹幾年也就這樣，還不如現在就拉出去單幹。我聽說過一種說法，這人要幹成一件事，須得專注地在一個行業幹上十年。現在那些所謂的成功人士，都是這樣的，有的人好像出了學校就如何如何了，可人家在上高中的時候就盯在那兒幹上了，至少是相關的事兒。」

　　肖白說著站起來，他用手揉著有點發酸的大腿，聲音提高了八度繼續說，「出名要趁早，這創業也要趁早。創業是什麼？創業其實是一種生活態度，是為了追求個人自由最大化，不惜付出巨大代價的態度。只有創業，才能夠獲得真正的自由，能夠活在自己創造的價值觀裡，做一個完全忠實於自己的人。」

　　「那你覺得咱們的機會是什麼？」趙墨歪著頭問。

　　「那你說老霍當年有啥機會？如果大家都知道後來的事兒，如果機會出現的時候，頭上戴著個帽子，上面寫著『我是機會』倆字，那還是機會嗎？」

　　「我是機會，四個字啊。」高飛扳著指頭，小聲打岔。

　　「別起哄。」肖白踹了他一腳，「咱們現在不過二十四五，現在出去，運氣好的話，三十左右就能有所成就。就算不行，到時再另找出路也有機會呀。現在不是有個說法嗎，如果一個人在三十歲之前，沒有獲得足夠的成功和社會地位，那基本就算是敗了。」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肖白眼睛望著前方不遠處的牆壁，上面掛著一幅趙墨臨摹的《但丁與維吉爾》，他右手緊緊握成拳頭，在胸前晃了晃，那樣子像是在賭咒發誓。

　　5

　　半晌過去，誰也沒說話。

　　肖白有點煩躁，他回收遠眺的目光，把心中一絲失望和惱怒加入其中，重新投射到高飛和趙墨身上。來回掃了幾秒，依然沒聲音。

　　肖白最終爆發了，他咬牙發狠，「我絕不強迫誰，我想好的事就要去幹，我今天就辭職去。」說著就開始收拾公事包。

　　「誰說不幹了？」高飛說，「你丫總是想起一出就一出，上次你跟我說過要出去創業的想法，我當時還以為那是過幾年才會提上議事日程的事兒，可沒成想還沒過一年就要落實了，好歹也得給哥們兒一個準備的時間不是。」

　　說完他頓了頓，猛然一拍沙發，「得，反正來的時候也是沖你，這機會也是你給我的。你要走，哥們一個人留下也沒球意思。一句話，只要別幹咱那專業的事情，幹什麼都成。」

　　高飛的表態，讓肖白心裡產生了一種無法言語的溫暖。像是一個在寒風中艱難走著的人，忽然碰到一隻同樣瑟瑟發抖、可憐巴巴的熊，於是不由自主靠了上去，一起取暖。這種感覺，讓他不禁面露喜色。

　　高飛說完大家又陷入沉默，只不過這次是兩個男的看著一個女的在沉默。

　　趙墨其實很欽佩肖白的想法和勇氣，她也隱隱覺得肖白這樣似乎完全在意料之中，肖白就是這麼一個人，不是嗎。

　　但是現在，很多具體的技術性問題，比如創業前的準備，包括錢包括人包括資源，似乎都沒有到位。

　　還有，創業到底做什麼業務呢？現在似乎是為了創業而創業，這些讓她有點擔心。

　　不過最讓她不安的是，肖白對待成功近乎病態的急切。趙墨最喜歡「事緩則圓」這句話。她覺得用一種過於急功近利的心態做一件事情，肯定會出問題，尤其是創業這麼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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