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號公路(42)_邢周、南飛熊

四二

　　梁卉想了半天才想起，似乎是有一年平安夜和肖白高飛一幫人過的，大家好像是一起玩真心話來著。就是抽中簽的兩個人互相問對方問題，對方必須說真話。當時自己和幾乎每個人都玩過對家，到底什麼時候是誰問的自己家裡電話，自己又是怎麼稀裡糊塗說了這個電話，她早忘掉了。

　　想到這兒她笑著說：「我都忘了，你記性真好。」

　　關洋突然低聲說：「跟你有關的事情，我記性都好。」

　　梁卉心裡跳了一下，兩頰微微發燙。慌忙說自己要去休息了，關洋說好的。掛電話的時候，他的聲音突然急促起來：「梁卉，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梁卉愣了一下，任由電話聽筒掛了下去。

　　電話「哢嗒」一聲掛斷，她恍惚聽見另一個人捧著她的臉，說：「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你就在我眼前，可我總是不停地想你。」

　　她望向窗外，窗戶上結著冰淩，組成奇形怪狀的窗花，有的像森林，有的像莽原。她想用手指觸摸那些原野，冰涼的，摸不到。梁卉覺得自己像只凍僵的小動物，被孤零零拋棄在某塊不知名的原野裡，她在雪地裡奮力爬行，看不到出路，只看到白茫茫的雪。

　　高飛，他此刻在哪兒呢？會不會又在某個女人懷裡沉沉睡去？

　　梁卉臉上掠過一絲冰涼，她伸手抹了一把，是眼淚。

　　此後幾天，關洋每天都電話報到，讓本來對他已經不再厭煩的梁卉，又開始心煩意亂。她對媽媽說：「要是那個男孩兒再打電話，你就跟他說我不在。」隨後再也不肯接聽家裡任何電話了。

　　過了幾天，她看見媽媽在電話裡不知和誰，親親熱熱聊著，還時不常提到自己，什麼我家梁卉小時候如何如何，聊了半個多鐘頭。就湊上去問媽媽：「誰啊？」

　　梁媽媽眉飛色舞，喜笑顏開，「小關嘛。真是個好孩子，你這個男朋友交得不錯，好懂禮貌，好可親的。」

　　梁卉當場就急了，說：「媽，你什麼情況都不瞭解，亂攪些什麼。」

　　梁媽媽正色道：「什麼不懂？你媽我吃的鹽比你走的路都多，什麼好孩子壞孩子，一眼就能看出來。你上次嫁的那個，我一開始就反對，結果怎麼樣？」

　　梁卉一跺腳往裡屋走，梁媽媽在後面說：「哦，你回北京的時候小關去接你啊。」

　　梁卉終於精神崩潰，跑出來叫了聲媽。梁媽媽一臉無辜，攤開手說：「我有什麼辦法，小關說了要是我不告訴他你的車次、時間，他就天天去車站等。那可真是個好孩子，還讓我不要告訴你，怕你怪我告密呢。」說完眯眯著眼笑了，「說話聲音好聽，長得肯定不錯。又體貼，又有學歷，脾氣又好，家裡條件又不錯……歲數小點也沒什麼，差還不到五歲呢，人好最要緊。」

　　「你怎麼連人家家裡情況也問啊？」梁卉快要哭了。

　　梁媽媽白了她一眼，「我丈母娘問女婿，有什麼不可以的？」

　　39

　　梁卉坐的火車開進北京的時候，是個接近傍晚的下午。車還沒有停穩，梁卉一眼就看到關洋逆著車行進的方向奔跑，一邊跑一邊伸長脖子，費力在車窗後面尋找自己的身影。

　　不時奮力躍起，像一隻寒冬裡鑽出樹洞覓食的土撥鼠。

　　車停了，一個拿行李的人擋住了梁卉，關洋經過她車窗時沒看見她，來回繞了幾下，撓撓頭，大概以為自己記錯了，又轉身準備去其他車廂找找。

　　梁卉厭煩而無奈，暗自歎口氣，隨人流拎著行李下了車。看見關洋正對著隔壁車廂，上竄下跳，不停張望，只好無可奈何喊了他一聲。

　　關洋扭頭看見她，一副樂飛了的樣子顛兒過來。一把接過她的行李，樂呵呵的，「我還以為記錯了呢。」

　　梁卉沖他笑笑，帶頭走了。關洋緊緊跟在後面。

　　一路上，關洋興奮異常，不停說這說那，細數過年這段時間碰到的各種事兒。梁卉則始終沉默，望著車窗外面，偶爾點頭微笑算是回答。

　　到了梁卉宿舍樓門前的小路，關洋一邊問你想吃點什麼，一邊拖著旅行箱就往樓門走去。梁卉忙伸手搶過來，掛著笑說：「謝謝你關洋，你挺累了吧？別管我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說著轉身就走。

　　關洋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有點沒反應過來似的望著梁卉背影，慌忙上去拉住她，結結巴巴說：「你……就這麼走了？」

　　梁卉有點尷尬，回頭看著他，笑笑說：「我有點累，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關洋拉著她愣了幾秒鐘，眼皮耷拉下來，「那好吧。你等等。」說著從大衣內兜裡鄭重其事摸出一個扁長的絨布盒子來，遞給梁卉。梁卉以為是首飾，連忙雙手推著說：「我怎麼能收你這麼貴重的禮物呢。」

　　關洋挺不高興，用力往前一送，說：「不貴重，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梁卉看了看他，遲疑接過打開，原來裡面是一把牛角梳。

　　時近傍晚，光線不好，不過能看出做工很不錯。在梁卉家鄉，梳子是男女之間的定情信物。她一看這禮物，登時紅了臉，手忙腳亂合起來，推還給關洋，嗔怪道：「這東西怎麼能亂送呢。」

　　「我怎麼亂送了。」關洋越說越委屈，「我就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才送給你呢。」說完用更大的力氣向梁卉推去。

　　於是，這盒梳子就在兩人的推手之間，你來我往來回徘徊。幾個經過的路人都扭頭看著他們，梁卉不由越來越著急。

　　她臉越來越紅，終於忍無可忍，用盡全力推了出去。

　　「啪！」盒子帶著梳子一起，劃過一個扁平的半弧，飛了出去，重重落在路上。盒子彈開，梳子從裡面蹦出來，又向前滾落了一小段。

　　梁卉和關洋面面相覷，又扭頭去看那個梳子。

　　這時，一輛自行車慢速駛過，車上的人吹著不成調的口哨。關梁二人不由得一齊扭頭看向那輛自行車。車上人發現有人關注自己，朝他們望了過來，立刻露出笑容，叫了聲：「關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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