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八十四號公路 | 上頁 下頁
三四


  小姑娘環視了幾人一眼,抿嘴一笑,大大方方說:「大哥一看就是成功人士,哪還關心我是哪裡人啊?」

  老霍一愣,旋即劃拉著老魏和肖白說:「聽見沒有?人家誇我們是成功人士啊!」

  「小妹好眼光啊。陪我大哥喝一杯咋樣,我大哥好胎氣(大方)啊。」劉兵繼續起哄。

  女孩微笑著沒說話,白了劉兵一眼轉身就出去了。

  老魏和老霍隨即相視哈哈大笑起來。劉兵起來給他們滿酒。

  肖白一直微笑,靜靜聽他們插科打諢,心裡不知道為什麼有點辛酸。

  難道男人辛辛苦苦奮鬥半輩子,混成「成功人士」,就是為了這樣的生活嗎?至少也該是傳說中美貌與智慧並重的天外佳人啊,怎麼竟成了論根數錢才肯給你添香的小妞呢?自己到了他們這個年紀,會不會也不可避免,變成這樣呢?而到那個時候,於欣欣又會變成什麼樣兒呢?

  他一晚上都很輕鬆的心情,一時沉重起來。

  25

  吃完飯,霍震軍意猶未盡說要去唱歌,老魏似乎也蠢蠢欲動。劉兵說最近查得緊,去酒店的夜總會比較保險,老霍點頭。於是劉兵結了賬,四人又坐著淩志400回了酒店,直奔夜總會。

  夜總會在肖白的腦子裡,就是一個昏暗的洞穴,裡面龍蛇混雜,每個人都神神秘秘。進去的人一旦稍有不慎,就會被幾個壯漢團團架住,搜幹身上最後一個銅板,然後一頓老拳掄出來。而今,眼看就要真進去了,肖白心裡不由得一陣緊張,同時而來的,還有一種不可言狀的強烈好奇。

  這家酒店的夜總會就開在酒店第三層。

  這幾天,肖白他們晚上回房間,當電梯經過三樓,常有穿著暴露的女孩兒登上電梯。每當這時,老魏總是很禮貌,後退半步,讓出前面的位置。電梯啟動後,一次肖白無意中注意到,老魏分明在用一種充滿饑渴的目光從後面盯著那個女孩,好像要拿灼熱的目光把那個女孩直接加熱成一股氣體,然後張大嘴狠狠吸進肚子裡。

  還有一次,一個穿著紅色超短裙的女孩忽然回過頭,望著他倆,眼睛像在說話。當時氣氛一度很緊張,就在她幾乎要開口說話的當兒,肖白他們樓層到了。於是倆人都悻悻走了出去。

  「幾位,請裡邊坐。」就在肖白胡思亂想著,卻發現四個人已經跟著一個身穿深藍套裙、深色絲襪、黑色七寸細高跟鞋的姑娘,到了一個包間門口。這姑娘皮膚白皙,頭髮盤在腦後一絲不亂,精緻的耳朵裡塞著一個耳機。

  眾人紛紛落座,老霍把鞋一脫,橫歪在中間長沙發上,拿起遙控,一個台一個台折騰電視。老魏似乎有點累,仰在旁邊一個沙發上閉目養神。劉兵則在一邊忙亂著跟服務生點東西。服務生前腳剛走,劉兵又跑出去把藍套裙叫了回來,跟她悄悄嘀咕了幾句。

  沒過幾分鐘,包間的門被人用力推開,藍套裙快步進來,打開了包間大吊燈,屋裡立刻亮如白晝,十幾個姑娘接著魚貫而入。肖白驚呆了。

  「難道就要在這兒……」肖白憑著男人的本能這麼想著,腦子裡一片大亂。

  老霍和老魏則在一邊認真審視這群姑娘,感覺兩人就像是進了寵物商店。

  「你,就你!」看了一會兒,老霍指著當中一個個子高高的女孩兒說。

  之後輪到老魏挑選,再後來就輪到肖白。這時,那些女孩兒的目光齊刷刷聚集在肖白身上,肖白一陣眩暈。長這麼大,肖白還是第一次被這麼多漂亮女人這樣目不轉睛一起盯著看,肖白覺得自己好像被人脫光了扔在大馬路上讓人圍觀一樣,幾乎抬不起頭來。

  他趕緊半低著頭,隨手指了指一個穿著紅色裙子的姑娘。很快,一團紅色裹挾著一股充滿誘惑的香氣沖他飄來,停在了他的身邊。劉兵最後笑著挑了一個。選秀就此結束了。姑娘們訓練有素魚貫而出,沒有任何多餘的聲音和動作,藍套裙隨後關了吊燈,掩上門也出去了。

  包間裡立刻陷入一片昏暗。

  劉兵讓自己身邊的姑娘去開卡拉OK機,先是自己唱,之後又邀霍震軍和老魏唱。老魏擺擺手說對唱歌沒興趣,說完就和身邊的姑娘磨嘰到一起去了。霍震軍唱了一首八十年代初的老歌,有點俄羅斯風格的,肖白根本沒聽過這首歌。老霍用一種壓低了的中年人的渾厚聲音唱著,唱得很深情,還有點傷感。

  面對老霍的電視螢幕上,一個穿著泳裝的女子,面無表情,在海邊走來走去,一副家裡剛剛死了人的樣子。老霍身邊的白裙子則無所事事坐在那兒,身體隨著音樂慢慢擺動,看表情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要是往常,肖白可能會為老霍之歌感動的,但在這樣的場景下,肖白忍不住想大笑。

  借著老霍唱歌的當口,肖白又偷偷打量了一圈他們選秀的結果,昏暗的燈光下,肖白看到幾張白淨的瓜子臉,黑眼睛大大的,淺栗色的直發飄飄,細柳的身體,皮膚蒼白有點鬆弛,眼睛裡都空蕩蕩的。

  「都這麼像……」肖白心裡想。而以前在電影裡看過的,那些應召女郎所謂饑渴妖媚的特徵,幾乎全都沒有。和傳說中什麼李香君、蘇小小這些老前輩,更是不沾邊。肖白不由想起了剛才飯桌上的老霍話,暗想:「紅袖添香?就這職業素質,賣香估計都賣不好。」

  老霍終於唱完了,劉兵又拉肖白唱。推不過去,肖白點了一首《童年》。這首歌前奏一開始,肖白就覺得不對勁,一種強烈的不合時宜感湧上心頭。「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肖白硬著頭皮無情哼唱著,覺得自己就是歌裡那只巨型知了,在一個燥熱的夏日絕望嚎叫,搞得大家都很煩。

  終於唱完了,不知哪裡響起了幾聲應付差事的掌聲,像是送給八國聯軍的。肖白趕緊把麥克像還手榴彈一樣,投遞給劉兵。而這時霍震軍正興致勃勃,和白裙子玩賭色子,有說有笑,對其他人一概忽略。

  這之後,劉兵也不再讓其他人唱了,一個人自顧自挑喜歡的歌唱著,音樂形式跨越通俗、美聲、民族各種唱法,甚至還有原生態民歌和戲曲,他身邊的姑娘也不時加入一塊唱。

  「要不要玩色子?」肖白身邊的紅裙子試探著問。肖白說我不會,然後就沒話了。就這麼坐了一會兒,肖白不由得看了紅裙子一眼,發現她坐在那兒,雙臂抱在胸口,無聊地看著電視螢幕。肖白心裡有點愧疚,覺得似乎只有自己身邊這個姑娘最不開心了。於是他沒話找話,和姑娘聊了幾句你多大啦你哪裡人你貴姓你媽貴姓之類的,可說完這些,他又覺得無話可說了。

  於是肖白乾脆徹底認輸,放棄了繼續說話的想法。就這樣,肖白和紅裙子就像兩個旁觀者一樣,目光呆滯,坐在鬼哭狼嚎的背景音樂聲中,充當背景。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肖白忍不住越來越煩。夜總會在他心裡,從原來那個神秘莫測的黑洞,慢慢變成了一塊被人嚼完吐在地上的口香糖。這塊只剩下一點膠基、還略帶一點口水臭味的東西,把世界上最無聊的人和事粘到了一起。

  肖白暗暗發誓,要是再有人拉他來這裡,一定要裝病。

  又坐了一會兒,肖白忽然想:「要是老魏帶那個女的回去過夜,我住哪兒啊?」於是悄悄溜出包間,下去總台,新開了一間房。

  26

  時間到了半夜一點,包間裡終於有了一些變化。劉兵再也唱不動了,坐那兒直發呆。老魏和他的女人早已停止了磨嘰,兩人緊緊挨坐著,有點煩躁,一起看著霍震軍他們。

  霍震軍和白裙子賭玩了最後一把,兩人笑著把各自手裡的啤酒都喝完了。

  「撤吧。」霍震軍沖劉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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