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號公路(31)_邢周、南飛熊

三一

　　說這些話時，她的一縷頭髮慵懶垂下，遮住半邊臉，卓一帆心頭又是一動。

　　Sheryl方抬頭把頭髮捋到後面去，自嘲道：「說這些幹什麼呢？反正你這小屁孩也不懂。」

　　卓一帆長了一張娃娃臉，平時又經常閃著一雙哈利波特式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樣子，整個兒一個猛子就紮進了疑似未成年。Sheryl方的話仿佛切斷了他最後一根理智，這次卓一帆的巨型電腦還沒來得及啟動，「本能」幾經漂亮的閃身，成功晃過理智，直達本壘。

　　他突然身體前傾，抓住Sheryl方的肩膀，低頭把嘴唇貼近她的。Sheryl方一動不動瞪大眼睛看著他，卓一帆輕聲說：「小屁孩兒能對你這樣嗎？」

　　Sheryl方笑了，「你琢磨這個有一陣子了吧？」說完嫺熟地搭住卓一帆的後背，把嘴唇貼了上去。

　　事實證明，當兩人之間產生強烈的感覺時，故事通常就要開始了。不論這種強烈的感覺最初是好感，還是惡感。

　　19

　　霍震軍通知肖白，傳媒公司裁轍，併入集團投資運營部。事情不容商量，也沒商量的必要。肖白心裡很不痛快，這意味著就要開始過上班打卡，認識更多同事，陷入辦公室政治的生活。他覺得霍震軍想一出是一出，毫無信用，他甚至有點後悔一頭紮進了這家不規範的私企。不過多年的學生工作讓他學會了閉嘴，他沒說什麼就從三人合用的溫暖小辦公室，搬到了樓上投資部十幾號人擠在一起亂哄哄蜂巢一樣的開放式工位。

　　高飛和趙墨當然更不能說什麼了，跟著他收拾東西，搬了上去。

　　在投資部裡，肖白他們算是年齡最小的一夥，卻也是幹活最賣力的。

　　轉眼幾個月過去，就在別人朝九晚五應付工作的時候，肖白他們依然像剛來的時候一樣在賣力幹活，每個項目對他們來說都是新鮮而充滿挑戰的。

　　有一次，為了給一個他們原本不太熟悉的行業項目趕出方案，肖白他們連著加了兩個星期的班，好幾次都是在會議室沙發上湊合著過夜。直到趙墨提出抗議，肖白和高飛才意識到已經十天沒洗澡了。

　　霍震軍對這個方案很滿意，有天甚至把肖白直接叫到辦公室，對著幾個正在翻看那本厚厚方案書、身穿傑尼亞的中年人說，這個方案就是他帶人做的。當時那幾個人都帶著驚奇的眼光，盯了肖白幾秒鐘，其中一個還說後生可畏。

　　老霍當時嘴都歪後腦勺去了。

　　還有一次，老霍跟幾個俄羅斯來的人談一個能源類項目，其中還有一個莫斯科鮑曼國立技術大學的教授，據說是流體力學方面的大牛。這幫人開始都相當傲慢，連那翻譯都顯得很牛X。領頭的沒講幾句，教授就開始掰一些技術細節，直把老霍他們說得雲山霧海找不著北。

　　等教授講的告一段落，肖白不鹹不淡來了一句：「您說的不就是湍流嗎，這跟這個項目有關係嗎？」

　　等翻譯把這話翻完了，幾個俄羅斯人都面面相覷起來，教授很不好意思，看了肖白一眼就低下頭不再說了。老霍卻面露得意之色，立馬從戰略防守進入了戰略反攻。從此以後，剩下的時間就只聽老霍一人在那兒白話了。臨了，老霍放下一句話：「知道麼？這可是大博士，專門研究這方面的。」

　　等俄羅斯人走了，霍震軍拍著肖白的肩膀說：「你小子可以啊。」

　　肖白卻是一身冷汗，一是那俄國老頭沒再往深裡講，二是慶倖自己當年上這門課時還算用心。

　　趙墨則完全一副崇拜至死的樣子，「還是你們工科好啊，這些我根本不懂，這這這還是地球人幹的事兒嗎？」

　　「專業詞彙，」肖白又得意起來，「就是專業人士為了糊弄外人，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折騰出來的暗語，古代管這個叫切口。」

　　好的員工在領導眼裡，就像一雙半新不舊的鞋子：挺合腳，穿著舒服，還看得過去。

　　太新的鞋割腳，好看不舒服；太舊的毛病多，穿著不注意就容易破，很掃興。當然，最好的鞋就是那種穿在腳上，卻感覺不到它的存在的鞋。這樣的鞋全世界都沒幾雙，和紳算一雙，不過已經讓乾隆爺穿了。

　　肖白他們現在正迅速變成半新不舊的鞋子，老霍穿著越來越舒服，越穿越喜歡，幾乎都到了大部分時間只穿這雙的地步。

　　幾個專案下來，肖白明顯感覺部門裡的人，對自己還有高飛、趙墨的態度都發生了巨大轉變，不再拿他們當新來的毛頭小屁看了。

　　剛開始，部門秘書還支使趙墨去財務部送過部門報銷單據，現在她常常熱情而關切地說，「趙經理」什麼時候有需要報銷的票就交給她。

　　部門老王在一次午休的時候，半吐半露對肖白說：「要是高升了，可千萬別忘了提攜兄弟一把。」肖白當時嘻嘻哈哈裝傻，糊弄過去了，但是心裡還是美滋滋的。不過經過那次學生會落選，肖白提醒自己任何事情都不能怠慢，因為一切都存在變數。

　　20

　　沒過幾天，肖白一上班，就在公司門口公告欄上看到了最新公告，挺大的黑字寫著：任命肖白擔任投資運營部總經理。

　　「這張紙乾脆再加一黑框，我直接回家睡大覺得了。」雖然驚喜，但肖白還是很受不了老霍這種軍閥土匪作風。

　　面對霍震軍的這份犒賞，激動之余，肖白著實心懷忐忑。總覺得按常理至少應該先跟自己打個招呼，或者在部門內部開個會通知一下。於是他在眾人神態各異的祝賀和注視之下，快步飄進了老霍辦公室，進門就說：「你那通知……太突然了！」

　　「突然麼？」老霍懶洋洋看他一眼，那感覺好像只是給了肖白一支鉛筆似的。

　　「你至少應該先告訴我一聲，再說就算選部門經理也應該是老魏啊。我哪兒管得了他啊？他是個能讓我領導的人嗎？」

　　老魏是位大仙。四十多歲，高大碩壯，小平頭，看人喜歡從上往下看。

　　投資部茲事體大，一直由霍震軍親自掌管。不過大部分內部協調和具體管理的工作，實際上都歸老魏管。

　　老魏也是湖南人，肖白不知道他和霍震軍是否有什麼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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