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號公路(22)_邢周、南飛熊

二二

　　雖然早知道傳媒文化行業跟娛樂圈相關，但聽說馬上能跟明星近距離接觸，還是些如雷貫耳的大明星，幾個人全都坐不住了。

　　整個下午，三人都有點心不在焉。討論一個方案的時候，說著說著，不知誰就會把話題扯到酒會上去。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三人結伴前往凱賓斯基飯店。

　　大廳裡零零星星站著些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順著寬大的臺階拾階而上，吊頂玻璃燈佈滿天花板，投射在鏡子一樣的臺階、地面上。分不清楚哪個是天花板，哪個是地面，四面八方一片亮晃晃。越往上走，人越多，每人臉上都是矜持而高貴的笑容。

　　趙墨偷偷低頭瞄了眼自己的行頭，連同扔在家裡的馬甲和短裙加一塊，一共六百塊錢，頂多也就算身工作服，有點底虛起來。連忙把自己的面部表情也調整到較矜持較高貴的狀態。

　　女侍者走過來，一臉笑容透著矜持勁兒，低聲問這三個暈頭轉向的土包子，是不是來參加酒會的。肖白連忙說是，又報上自家公司，侍者讓他們在一個燙金包絲絨的大本子上用朱砂筆簽了到，把他們引到了裡面大廳一張巨大的餐桌面前。

　　人陸陸續續都進來了，紛紛落座。

　　和肖白他們同桌的有一個電影學院的教授，一個圍著綠色愛瑪仕絲巾，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女人，一個一臉嚴肅一言不發帶個黑框眼鏡的男人，一個探頭探腦不停四處張望的小個子，還有一個抱著相機，基本上沒怎麼在座位上坐過、不停到處找人合影的中年男人。

　　電影老師對趙墨很慈祥，他似乎對圈裡每個人都知道點兒什麼，不停地跟趙墨痛陳這些人的革命家史：

　　「看見那個人沒有？那個有點謝頂的。他寫過點劇本，後來不知怎麼賺了點錢，買了些電影版權，到處拉人投資，他每次出資就是那幾百部版權，翻來翻去拉了不少錢。現在也是大老闆了。其實他那些電影，都是老片，沒人看。」

　　「那個拉著女孩子手說個不停的，那是個房地產老闆。這種活動准來參加，每次發言准贈送誰誰誰一箱避孕套，沒品。」

　　「喏，那個穿紅衣服，妝化挺濃那女的，唱民族歌曲的。過去來找我讓我幫她介紹劇組。我一看她就不是吃這碗飯的，頂多演個不帶臺詞的丫環，就沒搭理她。她現在搭上一個作曲的老頭子，我看她至少還得再跟老頭子混幾年。」

　　「這些人，別看他們現在人模狗樣的，以前那些事兒，我全知道！」

　　酒會開始了。那個房地產老闆果然登上臺，宣佈他給主辦方的老總帶來了厚禮，一箱杜蕾絲避孕套。

　　趙墨忍不住笑起來。

　　徐娘半老的女人笑著對電影老師說：「郭老師，您認識這麼多人，怎麼才混成現在這樣呀？」

　　確實，郭老師一身裝備，真看不出是娛樂圈從業人士，就算扔大街上也就是一普通半拉老頭子，而且還是買晚報也要討價還價那種。

　　郭老師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我不希罕跟那些人摻乎那些噁心事兒。」他的表情漸漸由不屑轉為惆悵，用胳膊在桌子上頓了一下，拍著趙墨放在桌子上的手說，「那些女孩兒來找我的時候都可憐巴巴的，我不忍心就幫了她們，結果她們飛上去就不搭理我嘍。」

　　趙墨沖他禮貌地笑了笑，把手從桌子上抽回去了。

　　徐娘半老顯然對郭老師的憤世嫉俗不感興趣，她挑著眉毛對高飛笑了笑，就不再說話了。

　　探頭探腦的小個子用偷窺的眼神把在座各位掃描了一遍，伸出一隻手說：「菜涼了，大家吃，吃。」說完沒等別人回答，看樣子也沒打算等別人回答，就抓緊時間埋頭苦吃起來。直到肖白他們離開，這人的頭也沒從飯桌上再抬起來。

　　整桌菜確實很豐盛，淮揚菜，地道，香氣四溢。不過黑框眼鏡似乎對桌上吃的和桌邊坐的人都沒什麼興趣。他從始至終一直一臉孤傲，撇著嘴，一言不發，雙臂交叉端在胸前，眼皮微微下垂，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也不知道他是來赴宴，還是來禪修的。

　　浮華之下，娛樂圈的酒會竟然如此乏味，簡直連學校的國慶聚餐都不如，這大出肖白他們意料之外。而且在這樣的氛圍裡，正常人似乎都會倒了胃口，看著那些吃食實在提不起興趣。

　　他們正在後悔不該來，大廳門口一陣騷亂，就聽有人嘰嘰喳喳說「來了來了」。他們循聲望去，周莉一身金色緊身衣、金色馬褲、金色半長靴，脖子上繞著深綠色的長絲巾，一陣風似的刮了進來。司馬萊一身雪白，歪帶著白色貝雷帽，小跟班似的緊隨其後。

　　周莉比螢幕上年輕漂亮，星味兒十足，光彩奪目。司馬萊則完全沒有了螢幕上的驕橫霸氣，面部表情很慈祥。兩個明星後面簇擁著一大幫不明身份的人，一群人呼啦湧進來，圍坐在肖白他們斜對面的桌旁。

　　肖白用胳膊肘頂了頂趙墨，「你不是最迷司馬萊了嗎？上去要個簽名啊。」

　　高飛也湊過頭來擠眉弄眼的，「不是說他man得要命嗎？」

　　「你喜歡司馬萊？」郭老師笑眯眯，問趙墨。

　　「啊……那個……是他們瞎說的……」趙墨紅著臉惡狠狠瞪了兩個損友一眼，問郭老師，「我怎麼覺得他和電視上，差好多啊？」

　　「那是做戲嘛，都是騙人的，怎麼能信呢。那誰你知道吧？」郭老師說了一個當紅的純情少女偶像的名字。趙墨點了點頭，郭老師立刻露出一副馬上要洩漏驚天秘密的表情，壓低聲音說，「亂得很，亂得很呐。明白嗎？跟很多男的。還有個挺大的女兒呢。」說完恢復原狀，用先知的語調說，「都是假的，明白了吧？」

　　4

　　酒會還在繼續，但三個人再這麼坐下去，感覺屁股底下好像著了火。

　　高飛說：「我知道個好地方，帶你們去透透氣。」

　　於是肖白和趙墨跟著高飛，來到了老民謠酒吧。

　　老民謠酒吧坐落在一個荒棄的公共汽車總站裡，從外面看，像個被拋棄的老式公共汽車，淩空架在二層樓高的水泥檯子上。要想進去，還要登上一個懸空的鐵皮樓梯。腳踩在搖搖晃晃的樓梯上，發出空空的聲音。

　　肖白從沒來過酒吧，在他腦海裡，這種地方就是性、謊言、酒精的濃縮。

　　酒吧昏暗，人不多，零星散佈在各個角落裡，並沒有傳說中的人聲鼎沸、鬧騰成一片。而類似其他的中國特色的公共場所：人們不斷製造出聲音，交織成一片「嗡嗡」作響的白色雜訊，平鋪在距離地面一點三米的水平面。空氣中飄散著咖啡和煙草混合的複雜氣味，讓人有點沉醉有點暈。

　　這裡似乎沒有黑夜也沒有白天，甚至根本不存在時間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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